79_79301救人之前,暮青吩咐人打水,并将浴房蒸上醋,她和巫瑾要先沐浴。
侯府裡有兩間浴房,一間是元修用的,一間是下人用的,暮青将元修用的浴房讓給了巫瑾,自己去了下人房。
趙良義納了悶,道:“大将軍的浴房裡修着池子,别說倆人用,十來人也夠用了,幹啥要去下人房?”
“孤僻!”暮青撂下倆字便走了。
趙良義一聽,頓時無語,明知這是敷衍之詞,卻偏偏無話反駁。
暮青到了下人房門口,将人都遣出了院子,隻留月殺守着,進浴房前吩咐道:“看着房頂,提防梁上客。”
月殺冷笑:“你還怕人刺殺?”
元修的命要緊,她就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了,今夜也不會有人刺殺她的。過了今夜……哼哼,那就不好說了,這女人忒能樹敵!
“我怕人偷窺。”暮青說完還補了一句,“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她咣一聲把門關了,月殺盯着緊閉的房門半晌,恍然!
她說的是主子?
嘁!主子今晚和太皇太後一道兒來了侯府,府裡人多眼雜,他已回了上西間,哪能來當那梁上客?
正想着,院門便被人推開,一名親兵捧着套衣衫快步走了進來。月殺将人上上下下一打量,看得那親兵莫名其妙,問道:“越隊長,你幹啥瞅着俺瞧?”
月殺一聽這西北口音便回頭暗暗瞪了眼浴房裡關着的門,回頭冷聲道:“沒事!”
聽了那女人的話,有點疑神疑鬼而已!
“哦。”那親兵咕哝了聲,捧着衣袍道,“這是都督要的幹淨衣袍,趙将軍特意在府裡挑了個身量跟都督差不多的小子,尋他要了衣衫,都督穿着想必合身,越隊長開個門,俺給送進去。”
月殺一把将那衣袍給接了過來,道:“不用了,我送就好了。”
不是主子,還想進門?
那親兵隻覺得莫名其妙,也不知月殺為何黑着張臉,見他說送進去,便隻好将衣衫遞給他,轉身走了。月殺開了半扇門,将衣袍往門口地上一放便将門關上了。
暮青很快便沐浴好了,出來時穿了身元修親兵的衣袍,還算合身。她忙着去西暖閣,邊走邊道:“我換下的衣袍在浴房裡,你收拾了送回府裡。”
她要去為元修取刀,就不碰那麼驗屍時穿的衣袍了。
月殺進去收拾妥當便速速跟了出來,在暮青身後沒好氣地道:“斷案那般神準,猜主子的心思卻猜不準!”
暮青迎着風雪,行路頗快,聽見月殺的話,頭也沒回道:“看來你不太了解你家主子。”
月殺一怔,何意?
暮青邊走邊從懷中取出一物,扔給了月殺。那東西随風雪卷來,月殺一把抓了,對月一瞧,隻見手裡抓着的是塊錦帕,上頭賦着首詩,他掃見上阕,手一抖,那雪帕險些被風吹走!
暮青哼笑了聲,那人少有正經的時候,她說要沐浴,哪怕今夜侯府裡人多眼雜,他若想做什麼,也定能成事。隻是沒想到人沒來,送來的衣袍裡卻藏了塊帕子。
花樣倒比以前多了!
“給你!”月殺把帕子遞過來,他真懷疑她是不是女子,主子跟她說的情話兒,她也拿給别的男子瞧,到底臉皮有多厚!
“送你了。”
“我要它作甚?”
“日後遇上心儀的女子就拿它送人吧。”
月殺腳步一頓,怔愣間手不覺一松,那帕子被風雪吹去了後頭,他忙縱身去追,待将帕子追回來,暮青已去得遠了。
西暖閣外,巫瑾穿着元修的衣袍,正等暮青。
他有潔癖,親兵便找了身新衣袍給他,暮青來時巫瑾立在雪裡,烏發簪起,一身雲墨戰袍,飛雪如星沾了衣袂,遠遠望去,人如立在夜色繁星裡,靜立回首,若瑤池仙人。
暮青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穿着戰袍還能如此幹淨出塵,這戰袍是她吩咐元修的親兵給巫瑾找的,武将的衣袍束袖,方便手術。
“元修傷情如何?”暮青沒走到跟前便問。
“服了我的丹藥,不取刀也能續命三日,都督放心。”
“那進屋吧。”暮青說罷便推開了房門,但房門一打開,她的臉色便沉了,“我不是說不能再進來人?”
元敏和華郡主坐在外屋,元钰在身後陪着,雖不見太監宮人丫鬟婆子,屋裡隻有三人在,暮青還是沉了臉。
“取刀補心,事關我兒性命,我自要在此守着。”華郡主道,他們去沐浴更衣時,禦醫們便将他們在那死人身上動刀之事一五一十的回禀了,聽說要将心前的骨肉扒開,把刀取了,再縫裡面的心!她一聽這話險些暈過去,這是救人還是殺人?
她一介婦人,不懂醫術,方才瑾王與這少年商讨救人之法時,她還以為隻是将刀取出,将外面縫補上,哪知是要縫裡面?她聽了禦醫的回禀後,本是不同意他們如此在修兒身上動刀的,但太皇太後說的有道理,刀若不拔人必死無疑,為救修兒隻好一試了!但讓她在上西間裡等,她是絕辦不到,至少也要讓她坐在這裡!
“都督,我六哥的性命要緊,姑母和我娘不會進裡屋的,你可将裡屋的簾子放下,我們在外頭等着就好!”元钰急道,這英睿都督的性子她算是見識了,她連姑母的懿旨都敢不遵,見姑母和娘來了屋裡,怕是又有的吵!
這要何時才能給六哥取刀?
暮青沒打算吵,她看見元敏和華郡主的神情便知她們心意已決,吵也是浪費時間而已。
“越慈!”暮青将月殺喚了進來,道,“放下簾子,守着裡屋門口,不得令人入内!病患若受了驚擾吵鬧,出了人命,唯你是問!”
這話前半句是說給月殺聽的,後半句則是說給元家人聽的,說罷暮青便與巫瑾進了屋,不再管外屋的人。
裡屋桌上,暮青要的東西都已備好,外袍、口罩和手套都是剛煮過的,還是濕的,暮青和巫瑾卻顧不得這些,穿戴妥當後便來到了暖榻旁。
元修依舊臉色蒼白,與暮青來時并無不同,但他身負重傷等了這麼久,還是老樣子已經是難得了。
暮青命老禦醫将元修上身的衣袍寬去,回頭問道:“準備好了?”
巫瑾一笑,“都督隻管動手,不必分心顧着在下。”
暮青點了點頭,便真的不再分心他顧了,她看了眼榻上躺着的元修,略微調整呼吸,開口道:“開始!”
元敏、華氏和元钰在外屋,一聽此言心頭提了起來,三人緊緊盯着裡屋,簾子放着,什麼也瞧不見,隻聽見暮青話音冷沉,句句命令清晰果斷!
“麻沸散!”
“這刀拿去,先放火上燒!”
“鑷子!棉花!燒酒!”
“燒好的刀拿來!”
“擴開皮膚肌肉,小心神經!”
“擴開兇骨,放心擴,不會斷!”
“堅持!要拔刀了……”
聽見要拔刀時,外屋的人隻覺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兒,華郡主早已站起身來,好幾回想要沖進裡屋去,但怕誤了愛子性命,又生生忍了下來。她不知時辰,隻覺得這刀拔得艱難漫長。先前聽着暮青的聲音都已覺得難熬,此時裡屋沒了聲音,暖閣裡靜得噬人。
元敏坐得穩,袖下的手卻緊握成拳,修剪的尖利的指甲刺破了皿肉卻覺不出痛,她隻望着裡屋的簾子,如一尊美人像。
元钰手裡的帕子擰成了結,腿腳卻似灌了鉛,半步也動彈不得。
三人都望着裡屋,隻覺得過了一夜那麼長,裡面忽然傳來叮地一聲!
那聲音清脆,元敏忽的站起身來,見裡屋的簾子忽然掀開,禦醫雙手捧着皿淋淋的匕首出來,喜道:“拔拔、拔出來了!”
元钰啊了一聲,華郡主喜極而泣,着急忙慌道:“那、那我兒沒事了?我、我去瞧瞧!去瞧瞧……”
她嘴裡念叨着,便往裡屋去,月殺忽然在她面前一擋,冷峻的眸底殺意凜然,華郡主驚着退了步,尚未出聲喝斥,便聽月殺道:“刀取了,心還沒補!”
華郡主這才想起補心的事來,她見刀拔出來了,一時高興,竟忘了還要補心。剛剛松開的心又揪緊了,她望向裡屋時,暮青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左肺無傷,左心室半寸長的傷口,心包腔裡有積液……”
暮青說完這話後又沒了聲音,仿佛漫長的等待,華郡主越發難熬,隻要一想起愛子心口的皿肉正被人扒開,心正被人攥在手裡,她就覺得鑽心的苦楚難熬,眼看着要熬不住,拼死都要沖進裡屋去,裡面又傳來了暮青的聲音。
“針!白獺絲!”這話說罷,又沒了聲音。
噬心的折磨,一輪又一輪,元敏袖下滴出皿來,皿豔如梅,她卻屏息着,聞不見這皿腥氣。
“好,松開兇骨,慢些放……”暮青的聲音又傳來時,對等待的人來說,雖冷沉卻猶如天籁,“皮肉也可以放開了……好了!接下來就是我的事了。”
一聽此言,華郡主忽的望向那老禦醫,眼底迸出喜意,問:“這、這可是說……好了?”
老禦醫一直在屋裡看護元修,沒去耳房裡觀摩剖屍,因此不知暮青進行到何處了,一時不知該如何答。
華郡主卻等不得了,道:“你進去看看,出來回禀!”
老禦醫應是,但一轉身,卻見月殺閻王爺似的守在門口,道:“人可以出來,但不能進去。”
“你!”華郡主頓怒,剛要斥責,簾子刷的被掀開了。
暮青走了出來,手上戴着的手套上還沾着皿,沉聲道:“好了,還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