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死水微瀾
越貴妃眼見着月靜安的惺惺作态,氣地心肝顫,明聖帝已然對她給月靜安下毒之事深信不疑,她此番大意,竟是讓月靜安狠狠地害了一把。
“皇上……臣妾伺候您這麼多年,您為何不信臣妾……”越貴妃跪地而泣,将往日的張揚跋扈與傲然全數收斂了起來,伸手輕拽着明聖帝的龍袍下擺,如泣如訴。
明聖帝此刻又哪裡還聽得進去越貴妃的訴求,扶着月靜安幾欲倒下的孱弱身子,無情地甩開越貴妃的哀泣,冷冷道:“來人,傳朕旨意,貴妃無德擅妒,私自買通月華宮宮人對蓮妃下毒戕害,有失貴妃儀德。朕感念其侍奉多年,特保留貴妃封号,俸祿減半三年,每日到佛堂為蓮妃祈福,自行求罪兩個時辰,除此之外不得踏出翊坤宮一步。至于宮女柳兒,賜死!不得有誤!”
越貴妃頹然跪坐着,眼底是一片的黯然,雖然明聖帝并沒有褫奪她的貴妃封号,她在明聖帝心中的地位卻已經一落千丈了。
她擡眼看着靠在明聖帝懷中柔弱不堪的月靜安,咬牙握緊了雙拳,每日去佛堂替月靜安祈福兩個時辰是何等奇恥大辱!可是明聖帝君無戲言,她即便真是受冤,又能如何,隻能打落牙齒和皿吞。
“臣妾遵命……”越貴妃怨毒地盯着月靜安,本就深沉的雙目更加幽怨起來,這個仇,她遲早要報!
蓮妃被明聖帝送回月華宮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她從轎攆上下來便被明聖帝親自攙扶着進了屋子,明聖帝将她扶進了内殿之中,難得細心地替她蓋好錦被,眼中帶有柔情之色。
“靜安,你且好生歇息,朕回乾清宮辦事去了,改日再來看你。院太醫那邊朕也交代好了,日日過來問診,幸好中毒還未深,多加調養幾月,應當就無大礙。”明聖帝立于窗前,撫了撫月靜安的鬓發道。
“臣妾謝皇上隆恩!”月靜安仰靠在長枕之上,微微前傾身子向明聖帝行一禮,面色依舊是蒼白而孱弱着。
明聖帝點點頭,拍了拍她的肩便邁步離去,于他而言,這已經是對越月靜安最大的關愛。
“皇上起駕!”
随着小夏子的喊架聲,宮人擡轎攆的腳步聲與随從的跨步聲都逐漸遠去。
月靜安挂在臉上的溫柔之色消失不見,掀開錦被便從床榻上起身,走至床邊望着明聖帝被宮人簇擁離去的身影,露出一抹冷笑。
“娘娘,這皇上也太不公平了,越貴妃犯下的可是毒殺後妃的大罪,怎的罰一點俸祿,再到佛堂裡做做樣子便這樣過去了,竟連貴妃的封号都不曾動搖半分,真是白瞎了娘娘的身子,虧得娘娘這樣辛苦籌謀!”小竺立在月靜安身後頗有幾分憤憤不平道。
雖然她與月靜安都心知肚明這一回越貴妃是受她們的栽贓,可是明聖帝這樣的處懲也未免太過無關痛癢。
月靜安攏了攏額頭落垂至眼前的碎發,眼中除了冰冷再無其他。
“他本來就是一個如此冷情之人,水嫣然的父親是太傅,如今正是舉國上下進行科舉與武試之時,太傅的作用至關重要,他又怎麼會因為本宮一個絲毫沒有權勢的前朝妃子,而在此重要關頭嚴懲水嫣然。”
明聖帝口中的疼愛與憐惜,不過是建立在不涉及朝廷利益的基礎上罷了。
“若是褫奪了水嫣然的貴妃封号,太傅必定不會罷休,介時明聖帝要穩定老臣的心,便不容易了。”
小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卻還是有幾分不甘心,歎了口氣道:“早知如此,咱們便遲些行事了,等到科舉和武試結束之後再做此事,越貴妃便插翅難飛了……”
月靜安搖頭笑了笑,褪下身上厚重的披襖,眼中如同潭水一般清幽。
“哪裡有那樣容易,水嫣然在宮裡呆得不是一日兩日了,自然是有些手段和背景的,本宮也沒有打算用這件事情來讓水嫣然下台,不過是給皇上的心裡頭添一個她惡毒的印象罷了。讓一棵大樹枯死,必定要從根基出發,咱們時日還長着,且看本宮一點點将水嫣然擊垮!”
月靜安定聲說道,不隻是水嫣然,明聖帝她也同樣不會放過,她的丈夫和兒子才配得是帝王,明聖帝不過是一個奪人皇位的竊賊罷了。
“奴婢曉得了。”小竺微微曲膝點頭,作為前朝人,當年月靜安給她換轉了身份才讓她跟着進了大萊皇宮,她與月靜安是一條心,可謂是忠心不二。
“替本宮好生安葬柳兒吧,這一回她功不可沒,家人那邊也多給些體恤的銀錢。”
月靜安交代了一句,揉着頭穴歎了一聲:“可憐那丫頭了,是個忠心的。”
小竺點了點頭,柳兒同為前朝之人,此番為月靜安辦事,卻不得不以性命為代價,着實是惋惜至極。
“柳兒能為娘娘辦事,是心甘情願的,娘娘切莫太過哀愁。”
月靜安遠望着格窗外的春雨綿綿,抱緊了雙臂,以後要步步小心的日子還長着呢,她哪有那麼多心思去哀愁。
另一頭的墨生園中是全然不同的氣氛,窗戶外頭的綿綿春雨沒有勾起夏子衿絲毫憂郁,她聽小桓子禀報着今日翊坤宮中的大戲,不由得勾唇笑了起來。
“越貴妃向來自負,難得有這樣馬失前蹄的時日,看來蓮妃這一回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她眸中微閃,總有一種預感是月靜安一手策劃的這下毒事件,否則謹慎如月靜安,又怎麼會輕易容許一個宮女在自己的膳食裡下毒多日卻毫無察覺。
“公主說得極是,奴才的線人親眼看見月華宮的小竺姑娘交代底下的宮人去亂葬崗裡把那下毒宮女柳兒的屍首給撈回來安葬,恐怕也是蓮妃的授意。”小桓子低聲道。
若是柳兒當真是受越貴妃指使下毒,憑着月靜安的性子,又怎會交代小竺派人好生安葬一個叛徒的屍首,這其中的真相,便已經不言而喻了。
夏子衿放下手中的書卷,對一旁在繡布上頭穿針引線的小葵招了招手,小葵立刻便放下手裡頭繡到一半的君子蘭吐露緞面,碎步至她身旁。
“上回本公主交代你辦的事如何了?”
小葵福身道:“奴婢都打聽好了,今年的武試名次排前的多是幾位将軍的親子,實力很是不俗,有好幾位與柳家的表少爺年紀相差無二,看來這武狀元花落誰家還未可知呢。”
夏子衿點了點,如今柳家雖然漸漸有些起色,卻終究是不夠的,比起越貴妃的樹大根深,柳家根本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地方。
如今柳家的新一輩也隻有柳安祁與柳安礫較為出色,兩人一文一武,正是好發展的時機,她如今不但要時刻把握機會對付越貴妃與夏子琦,更要暗中替柳家人籌謀,隻有柳家更強,形勢才能越對她有利。
“武試中,有兩個名喚做官池與官碩的應試者,小桓子你這兩日找機會便出宮一趟,将這兩人的名字告訴安祁表哥,叮囑他一定要在最後一次決試之前與兩人交好,他是這次武試的旁看之一,應該是認得的。”
她記得前世這兩個孿生的少年武生分别奪得了武狀元和武探花,還成了一段佳話,此後更是在短短幾年之内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若是柳安祁能在兩人還未發迹之前好生交往,可謂是一大好事。
“奴才即刻去報。”小桓子躬身行了一禮,便告退了。
夏子衿食指在桌面上扣動,腦袋裡的思緒卻是活絡了起來,文武缺一不可,武那邊自有柳安祁,文這邊她自然也要替柳安礫把好關。
“科舉……”夏子衿默默念了一句,憑借着腦海裡前世的記憶,已經鎖定了今年的狀元人選。
“不急,慢慢來吧。”她自語了一聲,心中已經有了一個計劃,隻是時機未到,她且等着五日以後的驚蟄日,好好地辦一件大事。
“公主,奴婢有要事求見!”
此事,屋門卻被一雙手敲響,發出咚咚聲夏子衿透過門影看着門外人躬身的姿态,擡眼便示意小葵去開門。
屋門吱呀一聲打開,隻見門外站着神色怪異的慧兒,她擡頭看向屋子裡頭靜坐着的夏子衿,咬着唇瓣上前跪拜。
“你有什麼事?”夏子衿問道,平日裡這丫頭倒是乖順的,隻是今日這樣求見還是頭一回。
“公主……”慧兒雙手攪弄着衣擺,雙眼閃爍着,又帶有幾分懼怕的模樣,她咬唇許久,終于是忍不住俯拜下身子,支支吾吾道,“奴婢有罪!求公主恕罪!”
如此一來夏子衿倒是有些一頭霧水了起來,她看向俯在地上神色怪異的慧兒,不由得出聲道:“你有何罪,本公主怎麼不知?”
慧兒抖着肩膀,眼睛一閉便豁出去道:“奴婢受人指使,要給公主的膳食中下藥,奴才沒能經受住錢财誘惑,罪該萬死!辜負了公主對奴婢的一番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