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青赫淵人
小葵與阿魏結了秦晉之好以後,夏啟軒與夏子衿似乎也保持起了不錯的關系,至少在外人看來是如此的。
夏啟軒時常借着各種名頭向夏子衿送些小玩意,打着孝敬長輩的幌子,實則是變着花樣地讨好,若不是因為夏啟軒和夏子衿隻見存着不能夠逾越倫理的姑侄身份,恐怕别人就要往歪處想了。
沒了小葵的伺候,夏子衿一開始深覺不自在,後來倒也習慣了,夏晟卿特意給她尋了一個新入宮底子清白又性子純良的小丫頭放在身邊,替一替小葵的位置,夏子衿閑着無事調教她一二,倒是覺着她有幾分小葵初在她身旁的模樣。
時局當勢一向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夏子衿與夏晟卿這一頭穩下了事宜,日子過的倒也歡喜平靜。但另一頭,尚在禁足之中的夏天勤卻沒有這樣好的心境了。
明聖帝罰夏天勤在太子府中禁閉一個月,這才過了禁足期的一半,夏天勤手下的一幹黨羽竟有半數人被拉攏到别派去。不用多說,拉攏他麾下黨羽的事情,乃是夏斌與夏啟軒兩人分旁而幹。
他們二人默契得似乎是事先說好的一般,專挑撿着他禁足的時期,踩在他的頭上撒野。
不但将他手下的幕僚挖牆角的挖牆腳、威逼利誘的威逼利誘,更将他辛苦經營的盤口也奪去了好多,氣得夏天勤在府邸之中破口大罵,連着三日也吃不下飯。
他本就瘦的像猴幹一樣,經過這一遭變故更是有些嶙峋瘦骨起來,眉眼之間的狠厲越發刺人目。
有道是相由心生,夏天勤模樣的改變多半是由于對此情此景此局此勢的不滿與怨怼。
他被困在太子府邸裡頭禁令不得外出,自然也就不能夠将那些被夏斌與夏啟軒拉攏過去的朝臣給召回來。
情急之下,夏天勤甚至親自寫了庚帖讓侍衛給遞出去,想要以最後一招的情勢挽留,來保住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人脈基業。
但夏天勤還是小瞧了夏斌與夏啟軒的能耐,他們不知許給了那些朝臣什麼好處,任憑他以太子的身份親自低頭去挽留那些人,那些人卻依然對他的挽留之情視若無睹。
身為太子,做到這樣的地步已經是夏天勤的極限了,但是現下的局勢卻根本不受他掌控。夏天勤心中如何不恨如何不怨,倘若不是夏晟卿使詐讓他受明聖帝的懷疑落得個禁足下場,他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去這麼多的東西。
就在夏天勤自己個兒在太子府裡咒罵與憎恨時局的時候,冷清了許久的府門前卻忽然造訪了一個人。
這人一身的道士打扮,兩撇山羊胡看上去極是精明,偏偏生了一雙精細眼,看着人的時候像是時時刻刻都在算計一般。
而這人自稱是江南第一名士青赫淵人,此番造訪太子府邸便是毛遂自薦,想要同夏天勤主事天下大業。
守門的宮人自然不敢把這麼大的話給傳出去,自己也做不了主,隻得是放了那人進府門,将其帶到夏天勤的面前。
夏天勤今日方與一個幕僚之臣翻了臉,最是火氣大的時候,徒然看見下人領了個陌生男子進府,穿着打扮又好生奇怪,便是憋得一處悶火沒處撒,全數撒到這上頭。
“你是何人,到本太子這裡來做什麼?”夏天勤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袍,手握着一小壺的醉花釀,晃了晃酒瓶子仰頭一口,狹長的眼緊盯着眼前這個陌生人。
青赫淵人恭恭敬敬地彎曲下筆直的身子,算計十足的眼眸轉了一轉,亮出了尖利的嗓音:“回太子殿下,小道人乃是江南一方的名士,不吹不擂,自是智足第一。此番前來太子殿下的府邸呢,目的也很是簡單,隻是為了助太子殿下行事,與太子殿下共謀這大好河山。”
他一開口便如此誇誇其談,瞧着他的模樣也不像什麼有真材實料的人。夏天勤尚處在脾氣不好的時候,灌了兩口酒左右打量他一眼,扯了扯嘴唇便朝一旁的侍衛使個眼色:“把這個騙子給丢出去。”
青赫淵人也不惱,隻是站定了身子,朝着夏天勤挑眉說道:“太子殿下還未與小道人交談,怎麼就知道小道人是個騙子呢?”
夏天勤将手中的酒壺往他的腳下一砸,冷聲道:“本太子眼觀天下,如何不曉得你們這些見縫插針的爾禹之輩。是,本太子如今是失勢了,可本太子遲早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即便是本太子如今落了下風,也輪不到你們這些騙吃騙喝的所謂名士來框騙本太子。”
青赫淵人搖頭晃腦地道了三遍的“非也”,一隻手捋了捋略有些搓白的山羊胡須,精細的雙眼望定了夏天勤,熟若無睹他略帶暴戾的眼神。
“若是小道人沒有猜錯的話,太子殿下如今是在為皇上對您的态度煩惱吧。”
夏天勤挪動身體往椅子後靠了一靠。又仰頭看着青赫淵人。
“本太子被父皇禁足的事人人皆知,你猜上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青赫淵人笑道:“的确是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但是倘若小道人說,能夠助太子殿下你重新赢得皇上的信任呢?那又當如何?”
“就憑你?”夏天勤望看着這個道人一副兇有成竹的模樣,倒是也有些将信将疑起來,左右自己現在身處在一潭死局之中,即便是信他一信試上一局也無妨。
青赫道人誠然點頭,卻忽然反問道:“太子殿下以為,眼下最重要的事應當要做什麼?”
夏天勤以為,他落到如今這個地步,都是拜夏晟卿所賜,眼下最最重要的,自然是要報複夏晟卿與夏子衿,讓他們曉得匡騙設局陷害當朝太子是如何的下場。
“本太子打算如何與你何幹,你既然要來輔佐本太子,自然也要拿出真本事來,也應當要明白什麼是你該問的,什麼是你不該問的。”
青赫淵人發笑,将手中的一杆拂塵抖了一抖,那雙精細的眸子裡包含着算計意味,點頭出聲道:“小道人自然知道該如何與自己的主子說話,容小道人鬥膽一問,太子眼下可是打算以完卵手段對付皇上身邊的那個夏總管?”夏天勤挑眉不語,卻顯然是默認。
就在他以為青赫淵人會附和他的計劃之時,卻聽到這個道人搖頭歎氣了兩聲。
“太子殿下雖才智無雙,卻有些太過意氣用事。小道人明白,報複曾經戲弄欺騙過自己的人是一件頂重要的事,隻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這樣的時機來做這樣的事情,委實是不大妥當的。”
“不大妥當?”夏天勤冷然發笑,自己還未将這個青赫淵人收為己用,他卻已然開始指責起自己的行徑來,倘若他此時說不出個三言兩語來為自己分辨好歹。自己定要叫他知道耽誤自己的時間與心思是怎樣一個下場。
“哦?那你倒是與本太子說說,怎樣能算是妥當,難不成要本太子當一個孬種慫包,告訴這天下人,在欺騙背叛過本太子之後,也可以用不背負任何後果嗎?”
青赫淵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頓了頓首,雙手換了個姿勢放在身側,迎上夏天勤打量等視的目光,絲毫不露以怯意。
“太子殿下想要對付夏總管,無非是因為他曾經是太子殿下的幕下之臣,卻轉而對付太子殿下,此為不忠與不義。太子殿下為自己報仇出氣無可厚非,隻是殿下是否有想過,将那樣多的時間與精力拿來對付一個太監究竟值不值得。”
他這個問題倒是将夏天勤給問住了,夏天勤隻是一心想要報複夏晟卿與夏子衿,的确沒有想過代價成本的問題。
隻聽青赫淵人又繼續言道:“太子殿下貴為一國儲君,與一個太監争高低長短又有什麼用呢,太子殿下當初拉攏他不過也是為了能夠在皇上面前行事更為容易一些,您和夏晟卿鬥,赢了是應該的,輸了卻是不值得的。”
“無論輸赢,這力氣用錯了地方,即便最後的結果能夠如太子殿下所願,你又得到了什麼?除了出一口惡氣之外,您什麼也沒有達成,這天下的局勢照舊沒有分毫變更,賢王與皇長孫依然分足鼎立地威脅着您,皇上也依然對您存有芥蒂之心。”
一番話語恍然點透了夏天勤,他之前的确是被仇恨給沖昏了頭,一心想要報複夏晟卿,經過青赫淵人的一番言語點撥,他赫然明白,之前的沖動會給自己帶來什的不良的影響,自己若是當真将一門心思都拿來對付夏晟卿,那麼他在夏斌與夏啟軒的面前就會更加落後幾分。
“好,本太子就當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你繼續說下去。”夏天勤撐着額,心道果然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在他被情緒沖昏頭腦的時候,的确是需要一個明事理,有才智的人時時提點他。現在再看這個青赫淵人,夏天勤卻忽然覺得此人有些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