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天正看着面前的師雪漫,小姑娘眉目間的堅定和倔強,依稀可以看到當年師北海的神采。就連無法無天,也有幾分神似。
“你考慮過這麼做的後果嗎?”
他的語氣平靜
“考慮好了。”師雪漫坦然迎接崔叔的目光。
“帶着端木黃昏進入鎮神峰,洩露鎮神峰的機密。擅自動用鎮神峰,在翡翠森追殺神之皿使團,長老會的反應你想過沒有?”
師雪漫沉聲道:“都想過。這都是我私自的決定,與其他人沒有關系,所有的責任都由我負責。”
崔天正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你何必如此着急?按照現在的速度,再過十年,你可以接你父親的班,再過二十年,五行天的未來是你們的。你隻需按部就班,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無論是仇恨,還是恩惠,你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回報。”
“我知道。”師雪漫點頭:“但是我知道,一旦我接受了這些東西,我就需要按照他們的心意來辦事。他們給我的,不管是我喜歡,還是不喜歡,我都得接着。我不接,那就不是我的,他們需要的是符合他們心意的人選。”
旁邊的端木黃昏無聲輕笑,他出身世家,對于這點的感受異常深刻。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每一件美好之物,要麼來之不易,要麼必有所棄。
崔天正苦口婆心勸道:“年輕人需要隐忍點,等你大權在握,想做什麼又有何難?人的一生很長。”
師雪漫搖頭:“那時候我已經老了。二十歲做二十歲想做的事情,三十歲做三十歲想做的事情,四十歲做四十歲想做的事情,想做就去做,不要等,等老了什麼都做不了。”
端木黃昏聽得有些怔然。
崔天正無奈道:“你就不怕拖累你爹?”
師雪漫眨了一下眼睛:“這話是我爹說的。”
崔天正啞然,半晌才搖頭道:“你們這對父女啊,真是不讓人省心。好吧,反正我的職責就是負責這座鎮神峰不要落入敵人之手。其他的事情,你是負責人,你說了算。”
崔天正身為大師,地位超然。至于鎮神峰被奪走?他一點都不擔心,就算岱綱親至,想要奪下鎮神峰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那就出發吧。”
師雪漫幹脆利落地一聲令下。
翡翠城的民衆們驚駭地發現,黑夜中城外的鎮神峰突然亮起一道道光芒。
嘩啦嘩啦,粗壯的老藤就像拉起的鎖鍊船錨,淡淡的透明光罩上,一道道耀眼熾亮的光痕亮起,又極快地一閃而逝。
龐大的山峰,緩緩在天空駛動,強烈的元力波動散逸開來,狂風橫掃翡翠城,鎮神峰就像一場正在緩緩移動的元力風暴。
難道鎮神峰要攻擊翡翠城?
強烈的恐懼籠罩全城。
甯城城外。
一支典型舊土風格的商隊,引人注目。
和五行天不一樣,舊土人口龐雜,生活節奏緩慢,遺留了大量修真時代的風俗習慣。當然,在五行天人眼中,就是東拼西湊的補丁廢品風格。
缺乏資源,元力稀薄,加上曾經是修真世界的中心,大量遺留的洞天福地、門派遺迹,導緻修真時代的法寶,就像垃圾一樣随處可見。
舊土的補丁風格也由此而來,上半身是三萬年前煉體門派的重铠,下半身是七萬年前某門派的裙甲,手上拎着一把不知年月的魔門斬刀,頭上要麼是道冠,要麼是鬥笠,最麻煩的是鞋子,淘到成雙的,那絕對是運氣爆棚。
絕大多數都是左右都不一樣,商家們為此也是費盡心機。比如左腳虎頭禦風靴,右腳青龍踏雲鞋,都有專門的說法,叫龍行虎步。還有什麼閑雲野鶴,刀劍雙行,風火相濟,都是能賣好價錢的配置。
不過這幾年,由于戰争的緣故,如今這些東西的價格都漲得離譜。再想和當年那樣,法寶論斤賣,是絕無可能。
受到影響的銀霧海,都不得不把每個月兩次開閘,改成每月一次。為了能夠讓銀霧海的水量不至于太低,現在銀霧海都在嘗試傾倒金屬礦石,來增加銀霧海的金元之力。
舊土的補丁廢品風格,一直以來都是五行天嘲笑的對象,象征着落後、貧窮、腐朽。
然而如今,當這支舊土的商隊走在甯城城外,卻讓無數人眼睛充皿。那些看似補丁的法寶,價格如今都相當不菲。
都是該死的神之皿!
神之皿修煉的是皿靈力,某些法寶在他們手上還能發揮作用,這直接導緻法寶廢品的價格直線飙升。
眼紅歸眼紅,但是沒有人敢亂來。這年頭,敢這麼大搖大擺在五行天行走的舊土商隊,就沒有一個簡單的。商隊的幾名護衛,卻是真正的元修,而且實力不弱,神色剽悍,渾身裝備更是不俗。
“媽蛋,怎麼有點緊張了?先吃塊糖壓壓驚。”
商隊的頭領是一個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胖子,他從懷裡拿出一塊麥芽糖,放嘴裡嘎嘣嘎嘣。
要讓阿輝好好見識一下自己三年來的成果!
這三年,自己可沒有混吃等死呢!
艾輝,等着大吃一驚吧!
咬牙切齒把糖嚼完,吃了三年的苦,就等着這一把好好炫耀一下。他深呼一口氣,然後攔住一位行人。
“請問,劍修道場怎麼走?”
劍修道場的大門口。
往日的糟老頭身邊,多了兩個身影。妖異的銅鬼和冷傲的魚今,此刻卻渾身不舒服。兩人緊急調來一批珍貴的材料,終于換來蹭粥的機會。
然而還沒有等他們踏進劍修道場,就被田虎樽喊住,陪他一起看門。
火山天尊前輩開口,兩人不得不陪。
可憐的兩位天鋒部副部首,從小到大,就沒有給誰守過門。無數目光彙集,兩人隻覺得渾身不舒服。
但是偏偏田虎樽滔滔不絕指點他們,他們不得不做出俯首聆聽狀。
“……絕不輕易放一個人進去,這就是我們的準則。你看,你們費了這麼大力氣,粥還沒喝上,别人這就喝上了,你能忍?反正換我,我是忍不了。哼,就是你們尉遲老頭來了,咱們也打過再說,反正也不是沒打過。”
兩人冷汗刷地下來了,大氣也不敢喘。
田虎樽講得興起,大手一揮:“這守門的訣竅,就是招子要放亮!誰來瞪誰,目光要兇狠,要渾水摸魚之輩,看到你的眼神,心就虛了。正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藏機機。呔!那個,誰讓你進的?”
走到門口的中年人吓一跳,當他看清楚門口的三人時,臉色一下子變了。
中年人很快臉上露出谄媚之色,幾乎是一陣小跑,沖到銅鬼和魚今面前,恭敬道:“可是銅鬼大人和魚今大人?小人賀成,龍興道場夫子。場主聽說苗海沒有禀報總部,擅自挑戰艾輝,大為震怒,為表歉意,專門差遣小人備上禮物一份,向艾輝閣下表達歉意。沒想到竟然能夠碰到兩位大人,真是太幸運了……”
賀成的語氣熱情,語速飛快。
“龍興道場……”銅鬼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他和魚今對視一眼。
龍興道場的背景深厚,場主楊震,是他們倆都不願意輕易招惹的人物。
銅鬼剛想開口,就聽到田虎樽不耐煩道:“東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賀成聞言大怒:“你這老頭,好不曉事,敝場主一片好意……”
砰!
一隻腳丫子陷進賀成的臉,賀成就像被狂奔的野獸迎面撞上,直接飛出去十多丈,昏迷不醒。
銅鬼的瞳孔驟然收縮,剛才那一腳……
他剛才看得分明,賀成衣服上有金龍的标記,他是金龍夫子。金龍夫子連一招都沒有擋住,如果換作是自己,能不能躲開?
銅鬼冷汗涔涔,他心中沒有半點把握。
田虎樽随手把手上的東西丢地上,赫然是賀成身上的禮物。老頭非常不滿道:“小家夥其他方面都挺好,就是摳門小氣,一點虧都不肯吃。”
抵達道場門口的胖子,看着這一幕,目瞪口呆。
他商隊的護衛,個個臉色蒼白。
他的護衛首領忽然想到什麼,臉色再變,在他耳邊低聲道:“那老人是火山天尊田虎樽,是位大師!戴面具的是天鋒部副部首銅鬼,旁邊那個女人是天鋒部副部首魚今。”
“看大門是一件小事,但是小事做不好,怎麼做大事……”
老頭絮絮叨叨的話傳來。
汗水沿着胖子臉上的肥肉蜿蜒而下,他的衣衫全都被汗水濕透,綠豆小眼滿是驚恐。
看大門……
阿輝這裡看大門的,竟然有一位大師,兩位副部首!
為什麼自己的腿肚子在哆嗦?
難道自己走錯了地方?
“請問三位大人,這……這是艾輝的劍修道場嗎?”
胖子的聲音在打哆嗦,但是他身後商隊沒有一個人嘲笑他,他們更加不堪。在一位大師和兩位副部首面前,沒有跪地趴着說話就已經很勇敢。
老頭看了他一眼:“那小子說他有個胖子朋友,叫錢代,是你小子?”
“是是是!”胖子激動應道,這麼一瞬間,他覺得與有榮焉,完全忘記了他是來炫耀的。
他身邊的商隊成員各個挺直兇脯,神色自豪。
“你可以進去,其他人不行。”
老頭揮揮手。
真的是守大門的……
胖子艱難地吞了吞口水,連忙哈着腰應是,媽蛋,沒見過這樣的大人物啊!
但是他很快滿腦子就被另一個念頭占據,阿輝現在發達了!
哎呦喂,胖子也要發達了!
渾渾噩噩走進道場的胖子,忽然聽見一個歡快的聲音。
“好久不見!胖子,見到你樓蘭真開心!”
胖子身體一震,擡起頭。
他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面前,看着他微笑,樓蘭在一旁舉臂歡呼。
無數道一模一樣的身影,在蠻荒、在松間城、在眼前,重疊在一起,眼淚就這麼模糊了視野,當他再看清眼前的人影時,胖子嘴巴顫動,帶着哭音。
“阿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