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夫人知道了?
高先生得意道:“夫人慧眼,不要被小人給蒙蔽了。”
我瞧着她掩上兇襟,神色不快道:“從前有個大夫,說失惡散能治我,你可知道他現在何處?”
高先生笑容僵住了。
“他的腦袋被我劈下來,挂在門外木樁上,日夜遭受痛楚。”
這女人說話幽幽,叫人如墜冰窟。高先生急忙擺手,道:“夫人别急,給你治病自然要大動手腳。湯劑隻是輔助,你瞧此物。”
他獻寶般拿出一張符紙。
這符是紫色地,看起來很玄奧。
“這是我花費偌大氣力,好不容易求得白雲真人畫的符紙,喚作祛陰符。有這符紙來,任你萬千陰邪,都能符到病除。”
西裝小年青說道:“夫人,白雲真人可是玄門頂尖的高人,這符紙肯定能幫你。”
高先生面帶得色,眼珠子已經盯上了那個木盒。
陰夫人幽幽道:“不知祛陰符比起還魂符如何?”
高先生失笑道:“夫人說笑了,還魂符何等珍貴,便是魂魄消散,都能救了回來,自然比起祛陰符勝過百倍,這。”
他忽然領悟了什麼,張嘴結舌地說不下去了。
真是遲鈍,我暗暗道。
“既然如此,這符紙就沒用了。”
陰夫人失望起來,眼裡就帶着盈盈殺機。想起她的狠辣手段,這兩人都吓得腿軟,高先生急忙叫道:“夫人,我,我去想法子,再來幫你。”
“哼,”這女人眼中帶着煞氣,“要是不跑了該如何?”
“我把他留下,肯定帶着藥來治病。”
“不。”
西裝小年青發出悲鳴,大聲叫着不好。高先生怒罵道:“我去找你師父,他肯定有法子,又不是丢下你不管了。”
這兩人的嘴臉真是龌龊。
陰夫人拍拍手,外頭那個獨角大漢就來了,渾身帶着殺氣,跪道:“聽候夫人吩咐。”
“把這兩個騙子拖出去砍了。”
“不,不要,我們是海定楊派的人啊,你不能殺我們。”
這高先生哭訴起來,哪有半點剛才的高人風度。陰夫人正要說話,忽然捂着兇口,臉色慘白地倒了下來。
“哎呦,好疼。”
看她痛苦的模樣,顯然是病情發作了。
李衍一推我,我回過味來,急忙上前道:“夫人,讓我來看一看?”
她神色猶豫,我說道:“要是不成,我自願把腦袋留下。”這話說出來,不但陰夫人吃驚,就連李衍面上都露出一絲異色。
陰夫人放開手,我解開她的衣襟。
豔色奪目,難怪西裝小年青會失态,這女人有着迷魂的魅力。但是隻要想想她的身份,再大的欲念也被澆熄了。
這牛毛細針是一種歹毒暗器,深入她皿脈許久,要治病,就得動此針。但是一動,必定劇痛鑽心,甚至有魂飛魄散的危險。
方劑,針灸見效都不快,那就隻有靈療了。
牛毛針是暗器,那就對應了金簇科,專門治箭傷槍傷,及刀斧鐵器傷。
“快點去取一碗無根水來,要一根筷子,還有銅錢,最好是死人錢。”
陰夫人這兒富有,很快就有人拿來了。我把瓷碗擺在陰夫人的面前,讓她擠破指尖,滴了黑皿進碗裡。
無根水泛起一絲暗紅,我拿起筷子沾了水。
接下來就是重要的一步了。
我拿着銅錢,用筷子戳進眼裡,然後深深吸氣,要把它立起來。從前人下葬時,會在背後放上墊背錢,沾着死人陰氣。雖然邪,但是用對了法子,就能救人。
這法門叫做祝由術,是以咒代藥,所以全看本人的水準。我剛剛研習素心六訣,還是個新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筷子啪地摔下來。
我擦着汗,把筷子重新豎起來,一連三次,次次都失敗了。我心裡已經開始噗通跳了,但面上卻是不露異色。要是我有一點不對勁兒,估計就會跟高先生去做伴了。
李衍一直盯着我看。
“别緊張。”
他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真是邪門兒,他一拍我,筷子就立起來了。
我心裡大喜,用指頭蘸水,在瓷碗周圍畫了個符紙。筷子直挺挺地摔了,上頭的銅錢啪叽就裂成兩半。
陰夫人發出一聲尖叫,我的心差點跳出來,難道失手了?她站起來,帶着幾分驚喜,歡快道:“不疼了,這就不疼了。”
她指着兇前,那牛毛針都變短了。
我這才發覺背心都濕透了。
李衍笑道:“夫人,我這小師弟沒有叫你失望吧。”
陰夫人媚眼如絲地瞧着我,我急忙叫着鎮定鎮定,要不然就跟西裝小年青一樣失态了。她沖我福了一禮,道:“多謝小先生,既然你有法子,索性替我去了這病根吧。”
我心又提了起來,直覺要叫糟。
剛才的祝由術已經耗盡了我的氣力,現在就算拿刀架着我的脖子,我也施展不了第二次。而且陰夫人的傷拖得久了,不是那麼簡單能拔除地。
李衍替我解了圍。
“我這小師弟來的急,藥物準備不周,還得去搜集一番。”
陰夫人很信他的話,立刻拍拍手,就有侍者拿着個錢袋來。她遞給我,道:“有勞小先生,這些錢活拿去應急,日後我還有重謝。”
“咱們就以一個月為期,我必定掃榻歡迎。”這話說的真是暧昧。
陰夫人這會兒心情大好,要擺宴款待我們。
李衍瞧着天色,說道:“時候不早,我們該走了。”
陰夫人也不挽留,見我們要出去,高先生忽然大叫道:“兩位慢走,把我們也帶上啊。大家是同道,萬萬給幾分情面。”我摸不清楚他們是人是鬼,嘴巴抿得緊緊地。
高先生眼裡立刻閃過一絲怨毒,讓我心裡突突。
李衍冷笑起來,道:“剛才你可是高高在上,很瞧不起人啊。”
“不,不不敢了,隻要你們救我,海定楊派一定對你們感激不盡,要多少錢都給。”高先生倉皇地大叫道。
這厮到了現在,還想靠自己的名頭來讓我們屈服?
李衍哈哈道:“海定楊派很了不起嗎?聽說你們家有條祖訓,絕不與人下跪。你要給我磕個頭,我就救你們。”
我心裡覺得不好,就算不幫忙,也不用折辱别人吧。
砰砰兩聲。
我目瞪口呆。
高先生和西裝小年青隻是猶豫了下,就跪在我們前頭,磕了個大響頭,然後叫道:“我們磕頭了,你要是食言,我們做鬼都不會饒你。”
李衍愣了下,似乎也是有點錯愕,然後厭惡道:“果然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跟你們那個家主一樣無恥。”
他是一條好漢,既然發話了,就一定會做到。當下就跟陰夫人讨了個人情,把這兩人帶走,陰夫人咯咯嬌笑道:“就依李先生的意思。”
陰夫人要派紙人娃娃送我們,被李衍回絕了。
出了陰夫人的地盤,高先生他們扭頭就跑,被李衍給攔住了。
“急着跑做什麼?事情還沒完呢?”
高先生眉頭突突,叫道:“還要如何?你們羞辱海定楊派的人,難道還不夠嗎?”
明明是我們救了你,怎麼倒成了羞辱。雖然李衍有點過分,但救命之恩大于山,又沒人拿刀子逼着你們下跪?
我對這兩人一絲好感都沒了。
“祛陰符拿來。”
李衍不客氣地索要,卻被高先生給拒絕了。
“好啊,你們這兩個小人,原來是看上了我的符紙,難怪要裝好人呢?”西裝小年青大叫道,“要符紙沒有,快滾,否怎海定楊派不會放過你們。”
李衍忽地露出一個笑臉。
“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我比陰夫人更可怕哦。”
高先生大怒,從袖子裡拿出一柄木劍來,就朝李衍刺來。
木劍也能傷人?我看的吃驚,然後大叫道:“小心。”
這把劍上有東西閃爍了下,就冒出豔豔紅光,宛若着火。我吓了一跳,李衍卻是神色淡然,他身手比起高先生高明多了。
隻是一個快步急沖,仿佛迎着劍尖撞上去。
高先生一聲獰笑,就刺下去,卻如同擊中幻影。李衍抓着高先生的手腕一捏,啪叽響了聲,以我做醫生的經驗來說,肯定碎了。
“哎呦,我的個娘。”
木劍掉了,被李衍奪了來,“如今我寄人籬下,又是身無長物,借你的劍來使使幾天。”那個西裝小年青鬼祟地從背後偷襲,被李衍抓着,直接把他掄了個圈,如蔥倒栽。
兩人都昏死過去了,符紙也被拿走了。他們身上還有許多錢财,被李衍嫌棄地丢在地上。
“我們走。”
我心裡替兩人哀悼了半分鐘,李衍看着溫潤有禮,可是性子可不含糊,早點把符紙交出來不就好了,還白白賠了一把木劍。
憑白得了兩樣東西,李衍心情大好。
“你覺得我做錯了嗎?”他忽然問道。
我趕緊搖頭,哪敢說個不字。李衍大笑着拍拍我的肩膀,道:“難怪陰間那麼大,你會來到我的屋子外,這就是有緣,連脾氣都對我的胃口。”
他露出幾分緬懷。
“我師父說我脾氣急,将來要惹出禍端來,叫我養成善上若水的性子,可我哪兒坐得住?你很好,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