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四合,天意向晚。五姨太看看天,面露難色說:“該是晚膳時分了,妹妹還是吃過飯再去看望九爺吧。”
“天快黑了,孤男乖女的,豈不更不合适?我去去就回。”曹蒹葭信心滿腹的說,到了周府反如自己家中,如履平地一般,毫無忌憚可言。
慧巧無奈地望我,待我拿主意,我也拿這率性的女子毫無半法,索性點點頭,許了她。慧巧吩咐丫鬟珍珠說:“去陪曹小姐去曲水龍吟院見見九爺,速去速回。”
曹蒹葭一臉歡喜地催促着珍珠速速前面帶路帶她去尋九爺懷铄,我望着她嬌小的背影,晚風鼓起她的學生裙,白色的長絲襪裹得纖細的兩腿那麼的身材窈窕,青蔥鮮活,果然是個可人兒。
曹蒹葭走遠,隻剩我同五姨太慧巧在石橋上獨自相對。
此時,彼此深知底細,這幾場交鋒後的怨怒,一直積蓄心頭無法爆發。
我自然不會再沖動,我如今隻有見招拆招,但我心裡提防她,卻不會怕她。我噙了一抹矜持的笑容直面她。
她卻莞爾一笑垂眸,手中纨扇輕扇了兩下,半掩了美人面,一雙眼兒挑起看我問:“妹妹的面色可不大好,一臉怅然的。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是為誰呀?”
我心虛,不由一驚,旋即淡笑了說:“前些日子一場大病,身子如今還乏呢。”緩緩又輕笑道:“你我姐妹,便是憔悴,還能為誰呢?”我凝視着她的眸光,面頰始終噙着那抹安然的笑意。她才漸漸避開我的眸光,兀自扇着扇子,毫不示弱。
如此一來二去,我二人言語便過了幾個回合的交鋒,雖然殺個平手,但我總是沒讓她輕易取笑欺侮了規矩得逞。
又候了一陣子,彩霞滿天就在湖面遠處,青山隐隐間真是難得的美景怡人。看過一陣子,忽然撲啦啦一陣子響,一團東西從我眼前飛過,慌得我一抖。定睛看去水面,恰是白鹭從我腳下的橋洞貼着水面飛過,掠起一池漣漪,抖抖翅膀便無影無蹤。但不過片刻,夕陽下的湖水如鏡面,映出我清瘦的身影,那不盈一握的纖腰,弱柳扶風般的模樣。忽然記起緻深曾在這石欄橋旁從我身後攬住我的腰在此投食喂魚,他一手攬住我的腰,手在我腰間揉弄,面頰貼在我粉頰邊蹭膩,紮紮癢癢的,他不時如那水中魚兒一般忽而輕啜我的面頰,吻向我,無語的一點點吸吮我的肌膚……
我不禁有些愕然,神馳天外。倒是慧巧輕搖了扇子,斜倚橋欄靠坐着,望着天邊那抹彩霞詭笑道:“聽說,西洋的女孩子都十分開化,不等訂婚圓房,就同男人親嘴兒,勾引男人對她們動手動腳的。”頓了頓忽然問,“你說,曹小姐如今同咱們九爺,在做什麼呢?”
我不覺面頰赤紅,平白的她如何對我說這些?他側頭含笑望着我,似一點點的挑弄我心頭那點子醋意,有意讓我難堪。
過了一陣子,還不見曹蒹葭和珍珠回來,慧巧也犯了尋思,她仰頭望望漸黑的天色,又不時向她二人離去的方向遠眺,手中的扇子也搖得愈發的快了。
我心裡也漸漸生疑,都說九爺同這曹蒹葭相識,隻是孤男寡女的,什麼事兒談得如此盡興?天光漸暗,還不散去。我以扇半障了面,隻留一雙不安的眸子凝視遠方,心中頗有絲不快,卻自己都不解。按理說,九爺尋到紅顔知己,談得投機,我該是歡喜才是,如何如此的怏怏不快呢?我徐徐去扶鬓角的金钿以掩飾自己心頭的不安,她卻噗嗤一笑說:“看咱們兩隻呆頭雁偏偏立在這裡,不如一道去看看那對兒鴛鴦再聊些什麼話,這麼開心?”
我便順了她,随了她一道向九爺的曲水龍吟院而去,所幸離此地不遠。
我二人來到曲水龍吟,見院門緊閉,叩開門一問,才得知曹姑娘早就走了。
我同慧巧不由面面相觑,卻不覺一笑,是我們多心了。
“或是這丫頭頑皮,去哪裡撲蝶子賞花兒鳥玩耍去了。若說這曹姑娘,還真是像極了佳麗,都那麼的無法無天的模樣。”五姨太感歎道,反是悠然自得的不再顧慮。
冰绡在我身後插嘴說:“莫不是曹姑娘對這府裡熟悉,先去了前面花廳用膳,随大太太說話去了吧?”
“或許是大太太派人來喚了她先過去了。這個珍珠,近來做事混混沌沌的,真真當打了,也不知去回禀一聲。”慧巧嗔罵着說,“走,咱們前堂去吧。”
我們一路說笑着前行,都是說些無關痛癢的話,記得我去年初入周府時,同她結拜,姐妹情深,那時多少知心的話兒說不盡。我同她結盟聯手鬥六姨太時,便是我同緻深同房的點點滴滴,她都問得詳細為我支招如何去赢得緻深的心,如今想來,多麼嘲諷的一件事。難怪長者都說,“逢人但說三分話,不可全抛一片心。”果然是老人言,受益無窮的。
來到花廳,大太太已不見了蹤影。二姨太緊張地上來嗔怪道:“如何這個時分才來?大太太不快,推說胃口不好,去誦經拜佛了,囑咐我們自己陪曹家小姐用晚膳。”
我一驚,曹蒹葭沒有回來嗎?
慧巧忙問:“曹小姐不曾過來嗎?”
二姨太一臉惶惑道:“她不是同你們一道去遊園嗎?”
這便奇了!我暗覺不祥,慧巧忙吩咐淩霄、牡丹說:“可曾見到了珍珠?”
二人一臉懵懂的搖頭。
“四處去尋尋,看她去了哪裡?黑燈瞎火的。”二姨太有些不安地揉着帕子吩咐着。
我更是覺得後背發寒,忽然記起昔日我獨自在月下湖邊賞景,那背後突來的黑手将我推落下水的驚心動魄一幕。
我忙道:“我去看看。”不容分說就出去尋曹蒹葭。
冰绡、尺素打着燈,一路走一路抱怨:“這偌大個府裡,哪裡去尋曹小姐呀?”
“這麼個大活人,一點都不懂規矩,在人家府裡胡亂的跑,什麼洋人學堂出來的才女,不過是個瘋丫頭,哪裡配得上咱們九爺?”尺素不平地嘟哝着。
繞過幾重院子,便來到湖水邊,冰绡尺素都相繼呼喊着:“曹小姐,曹小姐……”
空蕩蕩的四周,仿佛湖面傳着回音,卻毫無曹蒹葭的蹤影。我的一顆心滿是狐疑,這丫頭也忒大膽,她跑去了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