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氣得柳眉一豎,搶白道:“你這話倒輕巧,想是活膩了。救老爺?可曾聽過為救老爺就同主母通奸的?”
“小魚!”我喝止道,這些污言穢語及眼前這惡心無恥的奴才我都不想再見,也是為緻深盡最後綿薄之力清掃門戶吧。
我轉身就走,狗兒哭喊着爬過門檻爬進我屋裡,也不顧小魚推搡,哭着哀告道:“八奶奶,狗兒不想不明不白的走,五奶奶她逼奴才如此的,”
我更是氣,氣懑兇臆,指着他破口大罵:“無恥之尤!我先時還感歎你狗兒好有些狗膽,膽敢趁主人落難同主母苟且。如今看你竟然是灘狗糞不如的!莫髒了我的地,滾!”
狗兒絕望的叩了兩個頭,向後跪爬兩步,卻仍不甘心的回頭,哀哀道:“……都是安公公那老烏龜逼得五姨太如此的,都是安公公他,為救老爺,五姨太說她命都舍得,已不在乎臉面……狗兒受老爺大恩,命都是老爺賞的,狗兒……狗兒不知怎麼辦是好?隻想一心救老爺!”
安公公?我一驚,那張詭笑的橘子皮老臉出現在我面前,他打量慧巧時那陰森詭笑的眸光,同緻深說的那幾句匪夷所思的話,忽然都呈現在我眼前。
安公公突然肯擯棄前嫌出面替緻深周旋說話,老佛爺在緻深生死關頭總算網開一面,這一切一切,波詭雲谲,變換得令人措手不及。我曾懷疑其中的利害關系,關節所在,隻是聽了慧巧一句:“手臂生瘡,也是自己的手臂,太後不忍的。”
就枉信了她。莫不是另有隐情?
我坐定在黃花梨圈椅上,打量哭哭啼啼的狗兒,吩咐小魚去外面守了門,冷冷道:“說吧。”
狗兒這才斂住悲聲,啜泣道:“那安太監不是人!他是鬼,他是畜生!比畜生還不如!”
我的周身一涼,周身汗毛倒立,一陣不詳的預感,叱責他道:“爺就快醒了,揀要緊的說!”
狗兒哽咽着:“五姨太幾次登門去求見安公公,他都閉門不見刁難五姨太。那日,五姨太打探到安公公就在家中,就在門口長跪。原指望是安公公被五姨太的誠意打動,誰想進了廳堂,安公公就要挾五姨太……狗兒本是在外面廊子下候着,見廳内安公公左擁右抱的摟着一群窯姐兒狎笑,那老鸨子還滿嘴難聽的話侮辱五姨太。狗兒原是堵着耳朵的,可漸漸的那廳内門軒大敞了,我定睛一看,五姨太她,她……”狗兒以頭搶地,哭得捶兇捶地,“……那個安王八他不是人!是活畜生!他,他将五姨太,他……”狗兒脹紅的臉憋得青紫,眸光如遇鬼魅一樣的驚駭,仿佛那日恐怖的慘景再現,他悲聲大起,叩頭不止。
這倒是奇了?安公公将五姨太如何了?他一個太監,就是想借機劫色也不得的。
狗兒滿臉是淚,看我一連詫異地望着他,嗚嗚地哭着:“後來,後來那安畜生當着那些老鸨、窯姐兒、合府的奴才們作踐得五姨太生不如死,這且不說,還喊來府裡的奴才去……五姨太,五姨太她……她嘴裡就是求那畜生說,隻要能救老爺,她什麼都依,她就是個賤貨,她是狗屎,她什麼都不是……”
一番話,我聽得心驚膽寒,以至于毛骨悚然,雖然對狗兒的話将信将疑,但我依約記起安公公看五姨太慧巧時那色迷迷的笑眼,就覺得周身一陣寒顫。安公公,他得不到的東西,一旦入手,要狠狠的将她踐踏在腳下,碾做塵埃。難怪,難怪我入宮勸說太後的一切如此的順利,仿佛借了東風一般,長驅直入,所向披靡。老佛爺慷慨仁慈的饒恕了緻深所有的叛逆罪過,終于肯大事化小。想到此,真相大白,我心裡懊惱的自責,謝漪瀾,枉你自作聰明,你還以為是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太後老佛爺嗎?還以為五姨太慧巧使些銀子搬些舊情就讓安公公出手了?
我冷冷地望着他問:“既然如此,你是拿住了五姨太的短處相威脅她就範嗎?好大的狗膽!”我在詐吓他,後面的話他已是含糊不清。
狗兒一驚,顫抖了唇,滿臉驚懼,眸光躲了不敢看我,顫巍巍地說:“不是,不是我,是那畜生,他逼我,他逼我,他讓我當衆同五姨太……”狗兒以頭叩地,砰砰的碰頭聲震動地磚,一頭是皿,我望着他,他五體投地嗚嗚地哭訴:“那老鸨上來扯狗兒的汗巾子,狗兒還狠狠掴了她兩嘴巴……狗兒就是千百個狗膽也不敢……是五姨太,五姨太她吓得給安畜生賠罪,給老鸨敬茶求情……狗兒都不敢看她,哪裡還是平日高高在上的五姨太呀。她哭了問我,‘狗兒,你可想救老爺,啊?’,她,她就過來,親手為狗兒寬衣解帶……狗兒糊塗,狗兒不敢,狗兒也不想,就是狗兒色膽包天,也不會不要臉皮當了那麼多人……”
一陣陣寒戰,我眼前無數厲鬼張牙舞爪的狂笑着撲來,那扭曲的青面獠牙在我眼前獰笑着,盤旋着,令我驚得瞪大眼,那青面獠牙的是安公公扭曲獰笑的臉,旋即變成一個花枝招展的老鸨,恐怖的長夜,潛伏在暗處無數不可見人的陰暗塵埃。
“那畜生,他……他足足折磨五姨太到深夜,還給五姨太服了藥,将我們主仆衣不遮體的扔去大街上,就是八奶奶您那夜誤會了狗兒同五姨太不軌的那夜……”
狗兒的哭訴,皿染的事實,一切那麼的觸目驚心,那麼的慘不忍睹。
難怪,次日,宮裡就來人頒懿旨,對緻深小懲大誡,一頓折磨,總算饒了緻深一命,化解此事。我自當是慧巧上下周旋來的結果,還沾沾自喜在自己說服了頑固的方中堂,威嚴的太後,原來,萬事俱備後的“東風”不是老天垂憐,而是五姨太用自己清白的身子和一輩子掙來的顔面所換來。
慧巧,她該是忍了多麼大的折磨煎熬才肯如此受辱?她對緻深的愛,要有多深?
“小姐,小姐,姑爺醒了,在喊小姐呢!”小魚在外面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