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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清平樂(一)

小姨太 楚容 2632 2024-01-31 01:09

  青山隐隐,碧水遙遙。興州城南外五裡處的大明山下最幽靜處,便是掃花别院。秋高氣爽之際,麥浪已是一片金黃。微風徐徐,從遠處望去,恰似置身于一片金色的海洋。臨水望山,自是另一派農趣盎然,一呼一吸間都滿是令人陶醉的自然氣息。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随天外雲卷雲舒。”這樣淡然的氣度,豈不正是說這掃花别院?

  别院旁邊的四五處房屋,是九爺開的學堂,牆體有些微微泛黃,想來有些年頭。朗朗的讀書聲從籬笆圍繞的一排農舍傳來,孩子們稚嫩的聲音誦讀着《弟子規》,清朗悅耳。

  佳麗行在前面為我引路,一路便得意的誇贊九爺如何的出塵不凡,杏壇執教,不肯去鑽營功名。我随在她身後行着,踏着潮潤的黃土小路,看着九爺一襲白衫飄然走在前面。雖是一瘸一拐頗為費力,卻仍不失潇灑淡然的氣度。我們來到這所竹籬笆上爬滿秋扁豆,牽牛花,葫蘆藤的小院外,隻見面南正北的五個敞間看似有些舊,卻是院落裡錯落整齊,幹淨清爽。籬笆上紫色的扁豆花同白色的知名的小花交雜,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情趣。

  進得院裡,有一畦菜地,高高低低的種了一叢白色的菊花。秋風徐來,枝葉婆娑。更有一地綠油油的白蘿蔔葉,夾雜着垂着小紅燈籠般的辣椒。一名老漢正在拔蘿蔔松土,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仿佛心的節奏立時放緩,暖融融的日色下,更令我流連忘返,愛上這土瓦灰牆下的院落。

  九爺依舊是一臉溫和的笑,怕是一路奔波勞累,面頰上的笑容也掩飾不住幾分疲憊羸弱之色。他一身麻衣,樸素淡雅,溫和的面容上滿是書卷氣,仿佛天下的書生舉子都沒有他這番風緻。

  “九先生回來啦!”

  “先生回來啦!”

  孩子們一湧而出,唧唧喳喳地将我們圍住,滿眼都是欣喜。

  “先生,這位姐姐是誰呀?”

  “佳麗姐姐,你可給我們帶果子來吃啦?”

  一張張仰視我的可愛的小臉兒紅撲撲的,一雙雙烏亮的眸子滿是童真好奇。我面頰含笑,和藹地蹲身同他們問話,就見九爺在一旁淡然地笑着,費力地踱着步,招呼孩子們開課了,一瘸一拐向書館裡走去,身後還追了叽叽喳喳的孩子們。

  我同佳麗相互挽手進了書館,看着排列整齊的木桌。雖是陳舊,卻一塵不染。孩子們大的十幾歲,小的不過四、五歲,都認認真真的豎起書,搖頭晃腦像模像樣地誦讀着。大孩子已經學到了中庸,小些的才不過開蒙。我聽着九爺給孩子們講注《三字經》中的道理,聲音抑揚頓挫,和暖的陽光灑在他略顯蒼白的面頰上,和煦而安靜。他悠悠地踱着步子,身影飄然。他負手踱步,不時深入淺出的講解,面對孩子們稀奇古怪的問題,他總含了那淡淡卻暖人的笑意。

  下課時,孩子們湧去菜園幫忙,拔蘿蔔割白菜,唧唧喳喳笑鬧去一團。冰绡也來了興緻,挽起袖子,撒口的褲口也紮緊,擠去孩子中間一起去收白菜。

  老漢用鐮刀從菜根兒處一刀刀砍下白菜,孩子們便将白菜抱起,齊齊碼放去書館的房檐下。我同佳麗也過去幫忙,心徜徉在無盡的田間,隻覺得樂在其中。

  九爺在田壟裡幫忙,一邊說:“這些菘菜可是美味,昔日蘇學士都對此贊歎不已。隻是蘇東坡還是沒有口福的,他定沒有吃過咱們興州的腌菘菜。”

  “腌菘菜?”我問,一臉好奇,我是揚州人氏,倒是曾吃過紹興姑母做的黴千張,隻是那個臭味難以苟同。

  見我略皺了眉頭,九爺一笑說:“莫嫌棄這鄉間美味,便是皇上都無福享用呢。”

  他帶了我們去小溪邊,将白菜用溪水一點點洗幹淨去根,剝去表面老的菜葉。

  九爺駕輕就熟地說:“腌菜,定要将菜陰幹,拿出來之後一層菜一層鹽,腌起來。”我側頭打量着他,這閑雲野鶴般的生活,雖然簡樸平淡,卻也求之不得。

  回到書館,老漢已經将陰幹的菜層層碼放在一個壇子裡,我仔細地看着他們将菜碼好,一層層的堆滿,再用一塊圓滑的大青石壓住那些菜,封上壇子蓋,放去蔭涼處。

  胖嘟嘟頭上一撮毛的眯眯眼的娃娃叫巴豆兒,他眨眨眼,抿抿嘴唇,深深吸一口氣問:“先生,巴豆兒能嘗嘗嗎?”那忽閃的大眼睛中滿是期望。

  九爺懷铄就揉揉他的頭頂笑了說:“廚房裡有腌好的酸菜,巴豆兒乖乖去背書,背下來了,先生親自下廚給你炒個腌菜地瓜絲吃。”

  “哎呀呀,吃什麼不好,吃這窮人吃的腌菜。”佳麗嘟哝着,牽牽我的衣袖說:“瀾姐姐随佳麗回别院去,廚娘為我煎西洋牛排吃,還有上好的奶油土豆泥,你來嘗嘗。”

  我卻對這樸實無華的小院滿是留戀,見我遲疑,九爺說:“佳麗,就讓你瀾姐姐嘗一嘗我的手藝,你自己先回别院去用膳可好?”

  佳麗不解地嘟哝着:“九哥做的飯菜,那菘菜還是菘菜,蘿蔔還是蘿蔔!”

  我不覺一笑說:“客随主便,我在此多坐坐就是。”

  開飯時,打掃幹淨的庭院内擺上了三張條桌,一大盆腌菜、鹹菜還有一盆發黃的饽饽。孩子們吃得狼吞虎咽,交口稱贊着腌菜好吃,埋頭吃飯也不上講話。

  九爺看了我一笑,抱歉道:“讓你見笑了若是吃不慣,待會子回别院,讓佳麗的廚娘為你燒幾個可口的小菜。這裡是鄉下,怕是沒有城裡的飯菜可口。”

  我望着他笑了點點頭,輕輕拿起一個色澤黯淡的饽饽,掰開一塊兒說:“一粥一菽,當思來之不易。”

  他贊許的笑笑,親手為我盛了半碗腌菜。

  隻是,那雜面饽饽吃入口,我便覺得澀口的粗糙,難以下咽,似卡在喉頭裡。正努力下咽地難過,淚水都要擠出了,一個藍邊白瓷海碗遞來我面前說:“來,嘗嘗蘿蔔湯。”

  我含淚的眼看去,是他在笑望着我,似是毫不留意我的尴尬,自當是自然的遞一碗湯給我嘗。

  我雙手捧着湯碗,心下思緒起伏。這些孩子,有一頓溫飽的食物,就是腌菜才在口中,都入嚼山珍海味一般。便是菜湯中那一點點油腥,都舔得一幹二淨。看着孩子們那一雙雙渴望而知足的眸光,天真得如水晶一般的純淨無它,我的心裡不由一動,我放下碗對他提議說:“若我留下來幫你教書授課,不知可好?”

  他微怔,望着我展出些笑容溫和地問:“這可是求之不得。隻是,不知大哥他如何想?”

  我擡眼望着他,面頰上的笑容淡淡消散,仿佛我已被烙上了他的烙印,便是一舉一動都身不由己了。我放下碗筷,垂眸并沒有去看他,是淡淡地說:“他是他,我是我。”

  他微頓,繼而平和地說:“好,那就有勞小嫂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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