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破了!”佳麗也慌了神,忙過來看。
九爺握住我的手,眸光中顯得比我更是緊張我手上的傷,他為我用力擠着指尖破處的皿,心疼地問:“疼嗎?”
疼痛是必然的,一點點一絲絲滲入,可久而久之的麻木能令人忘記了疼痛,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其實你大可不必怕它們。”他說,“你看這燈光,這些螃蟹很傻,盲目地向前趕,隻顧跟着燈光走,也不顧前面是否遍布了機關陷阱。他們傻傻地跟着頭蟹走,所以我便放了頭蟹不抓,隻從第二隻蟹抓起,剩下後面那些螃蟹還是會傻傻的一直跟着頭蟹走。”
我的心一動,這些螃蟹,傻傻地奔了一線的光亮去,前面的陷阱也不顧了,送了性命也不知為何,隻是如飛蛾撲火般沖向那微弱的光亮,那樣義無反顧,豈不是如我一般呆傻?
刹那間,我的心一沉,心中才覺的一絲松暢便如此的散去,隻剩淡淡的悲涼,物傷同類嗎?
涼意從腳底泛起,透過層層肌膚,直達心裡。
冰绡不曾見過捉螃蟹,歡喜的同小厮們混去一處捉着螃蟹,一不留心身子一歪險些跌倒,被小厮們一把拉住,繡鞋卻陷入泥中,惹得衆人取笑。
回府的路上,衆人都是滿載而歸的笑聲,獨我卻笑不出,那些盲目前行的螃蟹不時在我眼前爬,不管他們如何的嚣張,如何的霸道,最終也不過是人的盤中餐,面對了眼前的陷阱為了觊觎的美味而送命。
周府,果然令我如此的留連嗎?更有那個眼睜睜看了我們母子受盡淩辱折磨,連自己女人和孩子都無法保護的男人,我竟然為了他,飛蛾撲火一般奔向一個個的陷阱溝渠。
真是可笑,可悲!
“漪瀾,這個名字真好聽,我叫你瀾姐姐好嗎?”佳麗在我身邊問,我一驚,旋即微笑點頭。比起小嫂嫂這個打着周懷銘的烙印的稱呼,我更喜歡自己的閨名。那一句“漪瀾”,便是還了我的清白女兒身。
“瀾姐姐,你喜歡捉螃蟹嗎?若是喜歡,明兒個佳麗和九哥帶你去别院去捉螃蟹。”她認真地說。
别院,别院在哪裡?我疑惑的目光,不置可否。
“周府在興州有幾處别院,掃花别院我最是喜歡了,九哥也喜歡,還在那裡開了書館教窮孩子讀書呢。”佳麗解釋說。我定定地望着她,仿佛眼前有人在我腳下鋪了一條路,待我抉擇。
我将信将疑地望着她,她自信地對我點點頭說:“瀾姐姐若是喜歡,佳麗便去對哥哥講,哥哥對佳麗千依百順的。周府裡被那些狐狸精攪合的烏煙瘴氣的,沒見佳麗平日都是住在掃花别院,極少回府去嗎?”
我這才恍悟,我入府這幾個月,一直未曾見過佳麗,直至畫師害我那夜,她才從天而降一般。原來她住在掃花别院,這樣精靈古怪又嬌蠻的小姑娘,她的居所一定也是與衆不同。
車輪滾滾,越是靠近周府,我的心越是緊張,我不想再進那個高牆大宅,不想面對那個男人,更不想看到那冷冰冰的四壁,埋葬我孩兒的房間,更有無處不見的皿腥
心底生出一分迫切的呐喊:我不要!
天氣依舊冰冷,似是暴雨将至。空氣中彌漫的冰涼令人窒息,寒風刮過,裙裾在身下搖擺,如展翼的蝴蝶。我定了定神,擡步往裡走去。
回府時,夜色已深,險些便誤過了宵禁。
笙歌戲樂聲不時乘風入耳,涼涼的,反令空氣顯得有幾分稀薄。
心情霎時間黯淡,一路上滿載而歸的喜悅漸漸淡去,而佳麗卻同九爺說笑正歡,更有仆人們歡天喜地地說:“快去後面搶六姨太的一壇子慶壽酒,再将這螃蟹下了滾燙的鍋裡一煮,嘿,這才是美味!”
話音才落,便聞到風送來的酒氣,漸漸的,酒氣濃郁,卻越來越烈。
迎面忽然飄來幾個如燭光般的亮點,漸漸的近了,原來是有人來。
“前面是何人?”對面有人喝道。
佳麗搶應了一句:“你們是誰?”
“佳~佳麗,你,去了哪裡?大夜裡……”
我的心一驚,涼飕飕的感覺,如何冤家路窄,竟然是他。
燈光近,仆人攙扶着搖擺不定的人影也來到我們面前。
“哥哥,怎麼醉成這步田地?”佳麗急惱道,扇扇風責怪:“好大的酒氣!”
“高,高興~”他側頭笑望着我,燈籠搖晃不定的光灑在他面頰上,那雙深邃的眸子更顯深寒,他薄唇緊抿,望着我,顫動了唇,卻沒說出話。
“懷铄扶兄長回房去。”九爺上前攙住他,卻被他一把推開。我的心一觸,佳麗已跺腳道:“哥哥真是醉酒了,這麼大的人了,還當官呢,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邊說邊吩咐人将緻深送去五姨太的房子,吩咐說:“還不快去讓五姨太弄些醒酒湯,灌醒他。又是被哪個狐狸精灌了黃湯了!”
緻深卻發力一把推開衆人,小厮們四下跌散,我才發現他竟然不愧是武夫,有一把子蠻力。
他向後擺擺手,示意衆人散去,隻指了我說:“我,隻要,她,你們,走!”
“哥哥!”佳麗還不甘心,我卻心裡一陣鄙夷的笑,凄涼中記起适才抓螃蟹的情景,他越是張牙舞爪,我越不該怕他。
“都去吧,有我在。”我淡淡地說,衆人避開。
他凝視了我,笑望我,輕輕地過來,卻看了我腳下被衆人遺落的七七八八的螃蟹簍子。
他俯身,順手去提起一隻蟹簍看看,笑了笑,醉意熏熏地問:“你,喜歡,這個?”
我不理他,他卻一手探進了竹簍。
“小心!”我忍不住驚得提醒他。卻是晚了,隻見他的手卻猛然一抖,甩開蟹簍,手指徐徐豎起,一臉委屈的向我示着,那手指已被螃蟹鉗破。
我恨得咬牙,再不屑同他廢話半句。他已薄情至此,我何來半點留戀?此刻惺惺作态才是掩耳盜鈴之說。
我扭頭便走,卻被他一把從身後摟住,我咬牙掙脫間,他已一把将我扭過身,緊摟入懷裡,緊張地喚了幾聲“瀾兒,瀾兒,你回來了,瀾兒”炙熱的唇帶了撲鼻的酒氣撲面而來,他強吻向我。
“瀾兒,瀾兒。你,你知道我……你太過執拗……”
他呢喃着,毫不顧忌眼下何處,更不顧及我的冷漠鄙夷,緊緊摟住我不肯松開。男人的不可理喻,無賴,果然是人共有之。我又恨又惱,奮力地一把推開他,手背揩了唇,立在風裡,漠然道:“我應了佳麗妹妹,明兒就起身,去掃花别院,陪她去住。爺眼前就清靜了,不必為漪瀾一個瘋婦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