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绡自幼生長在長江邊,深谙水性,我耐不住她的糾纏,隻有乞求緻深帶她同往。
冰绡歡喜的為我備下披風衣物,扶我上了車。一路上颠簸不定,兜兜轉轉一陣子,我們到了一處宅院。狗兒叩門,走出一位老嬷嬷,操着一口濃重的閩南音告訴我們,鄭大人一早就奔去海邊了。
“這個鄭蠻子,果然一日離不開大海!”緻深感歎一句,吩咐狗兒駕車直奔海邊。
冰绡不無怅憾,對我嘀咕道:“小姐,若是尋不到那個鄭大人,豈不是就無法出海打漁看日落了?”
她的話音一落,我也隐隐失望,卻不想緻深為難。隻是簾外緻深的聲音響起:“便是今兒尋不到鄭蠻子,我也要帶你出海。”
冰绡一聽,興奮得拼命搖着我的手,低聲道:“太好了,太好了!姑爺果然是心疼小姐的。”我捏捏她日漸清瘦的小臉,一掃往日的驚愁般又回到昔日活潑的模樣,就逗她說:“怕是你嘴饞那大螃蟹吧?”
冰绡貼在我身邊問:“小姐,那大海是什麼樣兒呀?”
我也描述不清,便拍拍她的小手,不等張口,馬車已停,轎簾掀起,眼前豁然開朗。
細沙如金粉般灼目的海灘,一望無垠。冰绡愕然片刻,忽然驚叫失聲:“小姐,你看,大海!”
一艘艘漁船擱淺在海灘,曬漁網的船娘們在扯起在沙灘的一張張漁網前,手拿梭子忙碌不停。
“這麼早,就收網回航了?”緻深不解地問一位漁婆。那漁婆看我們一眼,問一句:“客官是從外地來的吧?沒聽說今日官府貼告示禁止出海,海灣遊來了鲨魚傷人,官府追捕都未能捉到。”
冰绡同我對視一眼,再望向那片茫茫大海,看着那行将西陲的紅日,滿是怅憾,才體味什麼叫望洋興歎。
“船家,我多付些錢,可不可以帶我們出海去轉一圈,就看看落日,灑上一網?”緻深試探的問,我都為之一驚,他平日行事深沉謹慎,絕非義氣用事之人。今日,他怕是不忍見我失望。
“咦?你這小哥兒,生的文文靜靜體體面面的,怎麼這麼大的膽?多少錢能有命值錢,那海裡有鲨魚,去不得。”漁婆勸阻道,旁邊聞訊的漁家娘子七嘴八舌的勸我們,不要冒險。
“越是美景,都是在那冒險的地方看到。”緻深堅持着,拉住我的手就向海邊奔去。蔚藍的大海,波光粼粼在金色夕陽的光影裡,更顯壯觀。
我正在失望間,忽聽狗兒一聲驚叫:“看!漁船!”
我們尋聲望去,果然,前面不遠處,碧波萬頃的海面,一艘白帆漁船漸漸駛來。
緻深吩咐我一聲:“候着,不許動。”話音未落,拔腿便迎着那艘漁船沖去。難不成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今日一定要踐言承諾,帶我們出海?
冰绡貼在我耳邊低聲問:“小姐,你怕鲨魚嗎?”
我望着她,眸光裡生出幾分恐懼,點點頭。
冰绡調皮般莞爾一笑道:“冰绡不怕!”邊說,邊笑着把弄辮梢,透出幾分得意。
我笑她道:“那就讓鲨魚捉了你去海裡,給他做娘子。”
“哎呀,小姐!”冰绡同我嬉鬧着,便聽狗兒讓,“八奶奶,爺向你招手呢。”
我這才望去那方向,果然,緻深已立在船上,對我們揮手。
“啊,有船了!”冰绡驚喜的叫嚷,反不顧了我,自己向那漁船沖去,這丫頭,跑出來便似脫了籠子的鳥兒。
隻是,漸漸靠近那船時,我忽然一驚。那船上站在緻深身邊的,可不正是鄭興國鄭管帶?他一身便裝,漁夫的短衫麻褲,額頭束了一條麻繩紮的抹額,挽起袖子,露出麥色的肌肉健實的臂。
他笑了對我說:“出海看落日固然是美景,隻是海灣有鲨魚出沒,嫂夫人可是怕?”
不等我搭話,緻深卻一把攬住我的腰得意道:“有我在,她什麼都不用怕。”
“呵,這才是夫唱婦随了,走吧!”鄭興國爽朗道,竟然如此輕易的成行,仿佛一浪才打了我的一顆心沉去海底,又被一浪托出了海面。
冰绡不顧一切地就跑去船頭幫漁夫搖橹,口中道:“我是揚子江邊的漁家妹子,我來搖橹。”
“冰绡!”我嗔怪道,緻深卻也無奈,隻得吩咐狗兒說,“你便留在岸上看車馬吧。”
“爺,這,狗兒也要去……”
隻是,這船上坐不下許多人,隻得甩了狗兒在岸上。
漁夫搖橹揚帆,船就飄搖地向日落處漫溯。海水蔚藍,碧波浩渺,水天接連一處,凝重瑰麗似望不到盡頭。天邊萬裡無雲,白色的海鷗在海浪翻卷的海面上掠過,如驚鴻點水,更為這落日熔金的美景增添了幾分生趣。
伴着船家粗亮的嗓門唱起的漁歌,鄭大人同緻深共飲酒囊中的烈酒,兩囊一碰,便各自飲下。相逢意氣為君飲,醇厚的酒味彌漫在海風中,有着一股粗犷的美。鄭興國借了幾分酒意,也同那漁夫呼喝地對唱。歌聲粗犷,歌詞呢喃,聽來像是漁家兒女的情歌。飄散在獵獵風中,吹落野性的浪漫。
海水向夕陽最深處漫溯,暮色交雜中,天邊的金色同水面耀眼的粼波連綿起伏,交相輝映,美不勝收。
“瀾兒,你看!”緻深一手摟緊我的腰,一手指前方。
海岸線上一串鳥兒在飛舞,不,不該,那大鳥如何會紮進海裡,有從海浪裡飛躍而起?是魚嗎?跳龍門的鯉魚?隻聽說過鯉魚才如此飛躍出海面。
“看!那是海豚子跳水,這海邊的奇景。”緻深指着遠方那跳躍的魚兒對我講述,原來是海豚子,非魚非鳥兒。我滿眼新奇地望去,目不轉睛,一群海豚從海面縱身跳起,又沿着弧線落下,一隻接一隻,如拱橋一般,又像訓練有素出操的士兵,整齊有序躍出海面。
在金色飄藍的落日天幕下飛起,又紮入那萬頃金波中。形成一道奇景,蔚為壯觀。
“真是奇景!”我贊歎着,漁夫笑呵呵地說:“姑娘好運氣,這海豚子跳水,一個月裡能見到兩三次就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