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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出局(二)

小姨太 楚容 2450 2024-01-31 01:09

  “巧兒的棋藝,到底是遠不如你。難怪老佛爺對你贊不絕口,誇你棋藝堪敵國手了。”他打量我,任是誇贊别人,口氣中都仍帶了那股高高在上的孤傲。

  他的眸光銳利直視我。我深知他的話意,卻故作懵懂道:“巧姐姐豈是瀾兒這點雕蟲小技可能比的?巧姐姐在宮裡要替老佛爺分憂打理萬千的瑣事,在府裡又要幫大太太處理内務。豈是瀾兒所能?”我莺聲細語,他灼灼的眸光含笑上下望我,終于鼻中輕翕,輕哂道:“雕蟲小技?知道便好。”

  我心下惶然。他識破我的詭計?他必然是看破了,雖然我手段未必高明,但總是借力打力,折了曹蒹葭的風頭;他怒了?倒也未必,曹蒹葭在他眼前不過是彩翼絢麗的一隻飛蛾,翩跹眼前時固然可愛,自作聰明撲火焚身時,他不過也隻剩一聲慨歎而已。視之無關痛癢,輕若飛燼。

  我為曹蒹葭悲哀,卻從他眸光後那清冷犀利的一抹寒芒中看出一絲森冷。他,不該因此忌憚我吧?我已不是昔日入府之初那小鳥依人的小姨太謝漪瀾,隻是當初他憐我愛我,卻因千萬種無奈,并未能盡心呵護我。如今,我成了周府的八姨太,漸漸也已是心機深沉,卻再不複當初的清純,手上竟然也染了鮮皿,不管這皿,是敵是友。

  但我深知,所有的男人都喜歡那種小鳥依人腦空無物,隻靠他們豐滿鷹翼下呵護的柔弱女子,已襯托他們的堅強高大。而他們都忌憚那種心機深沉的枕邊人,怕是厮殺征戰在外打拼後,總想有一塊無憂無慮安枕無憂的天地,不必枉費心神簡單的女子才是他們的最愛。五姨太因此而永失他的憐愛,而我,卻不想步五姨太不智的後塵。若周府内沒有這男人為我遮蔽風雨,再伶俐再頑強的小鳥兒也難在暴風驟雨中活命。更何況,此刻同他對面,夜色撩動我一顆悸動不安的心,忽然間,我好想在風雨後撲入他的寬闊的兇膛,投身在他的懷抱,還如當初一樣,靜靜地依偎他,同他柔聲細語的傾述衷腸。

  可我如今無法去靠近他,才在他眼前除去了曹蒹葭,我若此時對他投懷送抱是我的不智。

  我深抿了櫻唇,眼前漸漸的升起一片朦胧的迷霧,眸光放軟,凄然望着他,欲言又止。“緻深!”我忍不住顫抖了聲音含混的喚他一聲,心卻驟然間悸動突突地跳個不停。

  他“嗯”一聲,算是回應,打量我,待我的後話。

  我實在壓抑不住心頭那淤積許久的話,我哽咽地問:“若今夜不過是噩夢,明日日出,一切可還能回到當初?”

  歲月靜好,與君終老。這畢竟是我當初的期盼,迷茫了許久,終究在此刻,我突然發現,知我懂我,我最渴望得到的愛,就在眼前。我始終不甘心,不忍輕易放手。

  他略怔,打量我是笑容漸漸斂起,片刻,他安靜地徐徐搖頭,輕笑了轉身離去。霎時間,我淚如泉湧,心底裡那不堪一擊的柔弱,恰被他一語狠狠的擊中。

  “緻深!”見他轉身離去,我忍不住一聲喚,立時又後悔自己的沖動,隻是那積蓄兇臆的話一浪浪襲來。他駐足,回眸望我,我含淚的眸光注視他,卻終究無語。

  他走了,庭院裡一片沉寂,隐隐的還似殘留曹蒹葭凄厲的哭号聲,刺耳沉悶的鞭撻聲,更有乘風入鼻的皿腥氣。那皿腥氣令我惡心欲嘔,仿佛如初入周府時,緻深在前堂手刃山匪皿濺畫屏時的慘烈,如今,這觸目驚心的皿污卻染在了我手上。我心有餘悸,但如今若非她死,便是我亡,慘烈如眼前戰局,也令我漸漸理解了那個男人的冷酷無情。

  次日晨起,我疲倦起身。冰绡伺候我對鏡梳洗,尺素、焰绮相繼進來,各個臉上飽含笑意。

  “這是如何了?看把你們笑得得意。”冰绡回身看一眼她們問。

  “昨夜九姨太院裡可有一出好戲呢。”尺素忍不住說。

  焰绮也不肯落後地争搶着說:“聽說九姨太昨夜被大太太一頓辱打,被婆子們扶回房中後,她又哭又鬧的要自盡尋死。可是她哭鬧一陣子,白绫系去房梁,人也站去凳子上,自己聲嘶力竭大喊了十餘遍‘讓我去死!’到頭來是老爺也不肯來,五姨太也不肯去,自唱自演一番無人搭理。她鬧了半夜,自覺無趣,這才不哭了。今兒一早,院門深閉的,乖乖的不敢出來了。”

  于是衆人都不禁掩口去笑。我卻笑不出,反覺得悲涼。曹蒹葭這一枚棋子,五姨太用罷棄置一旁,老爺更是樂得看戲,這府裡的女人,隻有老爺有用的,和沒用的。但我又屬于哪種?若有朝一日,我被大太太尋釁,緻深可也是如此作壁上觀般的樂得看戲?心底一陣寒意,直涼去指尖,我對了菱花鏡望着自己那張略顯蒼白的面頰。什麼青絲如黛、剪水雙瞳,什麼溫顔如玉,翩若驚鴻,隻是這如花美眷,都會同春光一道衰老,到頭來,我如何能挽回他的心?

  午膳時,女眷們齊聚花廳。我趕至花廳外,恰在薔薇架下遇到迎面而來的五姨太慧巧。她一臉溫笑的打量我,盈盈道:“妹妹今兒氣色不錯。”

  我兀自撫弄自己的面頰,側頭垂眸自嘲道:“或是胭脂抹多了幾分,皆因昨夜不曾睡穩。”

  她慨歎一句:“是‘夜夜長留半被’還是‘冷雨幽窗不可聽’?聽說,昨兒大太太教訓九妹妹,多虧瀾兒你去求情呢。”

  她人未在場,事無巨細都是知道的。我淡然一笑道:“九妹妹雖是咎由自取,理應教訓,但終究纖纖閨閣嬌娃,受此鞭笞,也實屬可憐。”

  我心裡暗自揣度,五姨太怕是有意候我在此,她對我說這些,意欲何為?她長長一聲慨歎道:“君心難測,風雲易變,妹妹也不要得意得太早。終究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說罷輕搖纨扇,一臉雍容華貴的笑,迤逦向花廳而去。

  我二人相繼進入花廳給緻深和大太太請安,然後落座,彼此都是按兵不動。

  緻深的眸光深淺不定地打量我片刻,沉吟不語。我今日依舊是淡妝,素顔朝天,不過略嫌臉色暗,勻了一層薄薄的胭脂。身上那襲淺珠白色緞衫,裙襟上是水墨幽蘭,都備顯清麗。我娴靜地坐在一旁,聽着大太太向老爺回禀着準備老王妃壽禮的事兒,說些什麼,都不大入耳,隻我餘光落在身旁那空落落的椅子上,泥金滿繡牡丹花的湘繡墊子,與衆不同精緻的琺琅純銀餐具,那是緻深特許曹蒹葭的,如今奢華猶在,人去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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