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人在何處?”緻深見我落淚傷感便問,有了一分淡淡的關切。
我将書信遞給他,讓他自己看,隻顧掩淚,一副惶然無措,楚楚可憐的模樣。
我支支吾吾片刻,有苦難言一般,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哭泣道:“緻深,你救他,你一定要救他。隻要能救哥哥,你知道我不顧一切的。爹娘如今年事已高,況且因我之故,又被老佛爺她……”我忽然戛然止住話,惶然的眸光望着他,萬般凄楚,苦于難言。起身輕服一禮,掉頭就跑了出去。
這本是铤而走險,若我不孤注一擲将老佛爺以我父母安危相逼一事向他坦言,怕如今再沒有辦法解開眼前的困局。我不能讓緻深疏遠我,更不能如慧巧如今的尴尬一樣,同他有名無實,彼此心存芥蒂。
我回房,坐在窗前,看着冰绡拉來的小厮們為我在庭院裡捉着那綠色的豆蟲。聽着窗外的鳥語花香,緊颦眉頭,隻等着他的回頭。
時間分秒的過去,西洋挂鐘裡那隻布谷鳥又冒出頭來布谷布谷的叫着。
我的心一分分的涼下去。是我适才透露的“難言之隐”不夠直白,緻深未能聽懂其中的玄機?還是他如今對我心如止水,再不想同我有任何瓜葛?
窗外日影西斜,殘陽光亮恰從窗外投來,格外的灼目。那光亮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漸漸的輝煌褪盡,窗外的那片天空暮雲四合,天邊一片消沉的暗紫色,漸漸的,漸漸的,四下裡一片黯淡。
冰绡掌燈進來,輕聲說:“小姐,你身子也不過才好,哪裡還顧得旁人?不如回府去吧。姑爺心中如今隻顧着五姨太,也顧不過小姐了。”
恰聽一聲清嗽,步履聲穩步而來,那熟悉的聲音……
我匆忙起身,冰绡吓得垂頭就喊:“冰绡給姑爺請安。”
沉寂片刻,緻深才邁步進來,我忙上前見禮。
他打量着膽怯着暗自探舌頭的冰绡,佯怒了問:“你家姑爺心中如今隻顧着五姨太,你如何知曉呀?”
冰绡慌得眸光亂轉了,一時不知如何應答。我忙起身嗔惱道:“何必冰绡說?爺自打從衙門回來,就不曾來過漪瀾房裡,冰绡不過是抱打不平。”
他吩咐冰绡退下,我低垂着眸,他抖了衣襟坐在榻旁,房中就隻剩我二人獨對紅燭。燭光映紅我的面頰,我沉吟不語。
“說罷,有什麼未盡之言,要對我坦言的?”他問,話語同面容一般平靜。
我側頭,黯然神傷,一顆孤寂的淚滾落下面頰。
我賭氣般說:“自古婆媳争寵,怕都是如此吧。漪瀾自當遇到了一位惡婆婆?”
緻深微微蹙眉,狐疑的眸光打量我很是不解。
我便慘噎道:“漪瀾身處其中,左右為難。老佛爺說,若漪瀾敢稍有違逆,不為其所用,或敢吐露半分給你。”我含淚瞟他一眼,哽咽道,“我揚州父母的命,全家安危,都在老佛爺手中。”
我抽噎片刻,便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合盤說給他聽,更将我這些日子的煎熬,無顔面對他,說得凄然可憐,隻見他聽着聽着面容漸漸陰沉,一語不發。
我卻格外注意,隻将此事看做是老佛爺擔心緻深年長主意大,不聽調派,有所放縱之行。而我則是兒子枕邊的媳婦,不得不受命于婆婆代行監管之職而已。
我眼巴巴地望着他,含淚,惶然不知所措。
他手中不停把弄那串十八字伽南香珠,靜靜地目視前方,沉吟不語,許久,才略略一笑道:“太後便是如此,這本也算不得什麼。昔日孝惠文皇後同先皇大婚那陣子,帝後夫妻深夜行房,還被太後半夜查房堵在被窩裡,很是尴尬。小夫妻床榻上的言語,一舉一動都被具悉無餘的報與了太後。老佛爺還曾當着先皇的面兒,這些私密的事兒,悉數出來羞得孝惠文皇後無地自容……哎。”
他搖搖頭看我一眼道,“如今離得遠,倒也是好處。”
他見我落淚不止,就伸手為我拭淚道:“莫怕,橫豎有我,太後不過是氣話,吓吓你罷了。”
我反側身躲避賭氣道:“爺自當是氣話,漪瀾可是吓不起,是漪瀾的父母,爺自然不擔心了。”
“看你!”他嗔惱道,拉過我的手,我瞟他一眼問:“若有一日,太後同我一道被山賊擄了去,你先救哪一個?”民間媳婦矯情的話語,我如今肆無忌憚的問着。隻有如此真性情的漪瀾,才能讓他安心,釋懷。
他尋思片刻認真道:“太後,自然是先救太後。”
“你!”我故作嗔惱着不依不饒。
“诶,君臣之道且不說,太後對我有養育之恩。我先救了太後,再同你一道去死!省得人世兩隔孤零零的,也沒意思。”他顧做一臉認真的神态,言語卻是插科打诨着調笑說。
我再打量他的眸光,那眼眸中有多了昔日的頑劣無賴。
我不依不饒着賭氣,他卻忽然撲了我在榻上不許我起身,壓在我身上,輕輕揉弄我耳垂溫聲道:“便是一道死,也是牡丹花下死!”
“啐!不正經的!”我嬌嗔道,他卻來搔我的癢,在我掙紮求救時,他親吻上我的唇,深深的,糾纏去一處,一夜纏綿,紅燭搖曳,屋内厚重的喘息聲伴随床榻的嘎吱作響,直讓他鬧了我一夜。
回府後,春光依舊,漪瀾苑的梨花盛開,夜夜紅燭長燃,緻深又是夜夜專房來我這裡。
我同五姨太安然回府,有驚無險的躲過一劫,大太太見到我二人都是有些神色不定。如今更有緻深的寵愛,量她更奈何我不得。
家宴上,五姨太反是顯得安閑如舊,似不曾介意榮寵,獨守了一隅,吃着湯,忽然對大太太提議說:“若說九爺如今,人也大了,總不能如此關他一生一世,他也是娶妻生子的年紀了。男人不成家立業,這顆心多半就是野在外面的。老爺若想拴住九爺的腿,還不如拴住九爺的心,給他娶房媳婦,就一了百了了。”
她笑吟吟地說着,眸光掃向我意味深長地問:“妹妹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