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我,如捧至寶,小心翼翼,卻是闊步向畫室而去。
我的心随着他腳步聲的節奏悸動,一聲聲顫巍巍,不安中卻飽含了神秘探奇般的期待。我惶然的目光如驚惶的小鹿不安地凝視他,又在他淡定沉穩而含了些許霸道的目光中漸漸的安靜下來。
嬌柔的身子曳着長長裙幅被他穩穩放在長長的雕花紅檀木畫案上,覺出一絲冰涼。他凝視我的那一雙湛澈的眸子如寒星,在黯淡的光線中格外明亮。落日餘晖殘留的光影透過窗屜灑在他面頰上,瑩潤如玉色。他深抿着唇,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輕輕去解我的羅衫,啧啧歎息道:“可惜我手拙,無才去畫這西洋油彩畫。否則,巴不得一筆筆,一畫畫,将瀾兒你描畫下來。”
“爺日理萬機,自不會在這些雕蟲小技上玩物喪志的。哪裡似瀾兒一小女子兇無大志,信筆塗鴉,聊以打發時光。”我盈盈地說,低埋了頭,把弄自己的衣帶。
他停在我面前,靜靜打量我堆出安詳的笑意,拇指掠過我腮邊淩亂的碎發拂去耳後,燥熱的手順了我脖頸劃過。驚羞,我眸光如驚鴻頓起,卻不能飛離,竟不敢望他,無可抗拒的任他一分分一寸寸地解去我的衫子。他炙熱的唇含了潮意吻向我,輕聲呢哝着:“描在紙上,不如刻在心中!”
風叩着簾栊,靜靜的,我撫弄着他寬闊的肩背,纖長的手指劃過他身體上那健實的肌肉,剛勁的曲線,峰巒起伏的肩背。他的手執着我纖弱冰涼的手,湊在我耳邊輕輕呢哝:“若要‘人模子’,隻我一個足矣!亂花過眼,直至見卿,我周懷銘如今已是見花非花,唯眼前蘭花一枝獨妍在心!”
我的心一動,恬然一笑,芳心猶卷。不過瞬間,忽來那麼點淡淡的醋意,酸酸的,入了我的心,反有甘醇的厚味,不覺甜上了心頭。本想酸酸地問他,如此甜言蜜語,又拿慧巧姐姐她們置于何地?話未出口,忽遇他那灼人的目光,忍不住随他熔化了去,再沒了一絲筋骨。他的魄力排山倒海,又羞又驚的我摟緊他的脖頸,随他左右而去。身子飄飄欲仙,隻依約記得他的話,他眼中的畫卷,呢喃在我耳邊:“瀾兒,為我生個兒子吧?”
我嘤咛着,似懂非懂……
起身時,他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聲耳語,呵氣如蘭,清潤怡人,隻我未曾聽清他說些什麼。
外面傳來腳步聲,輕輕的,卻入耳分明。我從他懷裡起身,匆匆抓過衣衫。他卻一把按住我在懷裡,驚羞得我惱了一聲:“有人來!”
他促狹的湊在我眼前壓來,望着我一臉邪魅的笑,從荷包裡摸出一個精巧的藍色緞面小印章盒子,取出一枚田黃凍石印章,瑩潤奪目。他食指在我唇上一抹,擦下些許的唇紅,在那印章上一抹而過。我驚詫地望着他,不知他促狹的又要做什麼名堂作弄我?那印章在他指尖一轉,猛然向我。我不及躲避,那冰涼的印章就印在我肌膚上。冰涼,微癢,驚羞,我慌得“哎呀!”的一聲驚噫打開他的手,他卻一把摟我入懷,霸道地笑了說:“蓋上我周懷銘的印,便隻能是我周懷銘的女人!”
我羞得欲掙脫卻不能,見那雪白瑩潤的肌膚在暗淡的光線下赫然钤了一印,胭脂色的“緻深”二字。我先時不解,忽而恍悟,依約記得周懷銘表字“緻深”。
“老爺,壞死~隻會作弄人家~”我又羞又急,他卻露出那詭笑橫兇摟緊我,面頰緊貼了我臊得燥紅的粉頰,微微還覺出胡茬紮癢,他将那枚田黃凍石印章塞入我手心緊緊握了,對我說:“叫我緻深~”
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讓我的手心緊緊握住他的名字,似将自己交付給我掌中。隻那一顆,說不出的心潮激湧。他摟得我很緊,恨不得同我和合為一體。恍惚中,仿佛天地都在飄渺虛空,冥冥中隻是我二人的天地。我依偎着他,跋涉千裡,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歸岸。
“緻深~”我試探着,依約的不安。
府裡女眷都尊他一聲老爺,這是規矩,便是五姨太身世不凡,也要稱他一聲“爺”,親昵中含了敬意。獨我,可能直呼他的表字?我垂頭,笑意透過酡紅的面頰,醉酒一般沉醉在他懷裡。
“可惜瀾兒學藝不精,隻會描畫老爺……”
“嗯?”他一聲責怪,打斷我的話,我一笑,繼續:“隻會描畫緻深你的容顔,還不能畫全身之像,畫出你的英武魁偉。瀾兒定當踐約,為緻深畫像一幅,長供堂上,日日刻刻的望着。”
我望向他,目光中是無盡的缱绻柔情。
出了畫室,已是晚膳時分。
我羞澀的随了他步出小院,仿佛無數的目光在暗處詭異嬉笑着望向我,做賊心虛般,我驚得不敢擡頭,緊緊随在他身後,一步步向前廳而去。
大太太這日恰出了齋戒,全府女眷齊聚了,圍桌而坐。
猛然間一陣狂風,卷來些涼意,噼裡啪啦下起雨,雨來得急,瓢潑般的直撲廊下,砸得檐上鐵馬噌淙亂響,反覺出幾分肅殺之氣。慧巧吩咐着丫鬟們放下廊下的竹簾,守着些許雨後涼意,品着三姨太親手煲的菱角鹌鹑湯。
緻深依舊少言寡語,沉默時,手捧香茗用碗蓋勻着漂浮水面的銀針。大太太在問:“淵兒到了開蒙的年紀,老爺作何打算呀?聽說那石老夫子被老爺指派給六姨太講書去了,妾身還以為老爺會指了石老夫子給淵兒開蒙呢。”
我一聽,目光不由偷眼望六姨太,她垂個眼兒,雙眼腫如紅杏,雖然眸光垂着,但我能覺出她在靜觀其變。大太太忽然提起為大少爺開蒙,想必也是六姨太花了番心思金蟬脫殼吧?大少爺文淵是三姨太所生,因是庶出之子,卻是長子,依了規矩,大少爺就交由大太太撫養,隻得稱三姨太為姨娘。如今大少爺六歲,體弱多病,才未能一早的開蒙讀書。
緻深沉吟片刻,手裡捧了茶盞呷一口香茶,不動聲色地問:“八姨太是才女,如何說?”
我一驚,深恨他的促狹,竟然将燙手的山芋扔給了我。我本是在隔岸觀火,樂得看戲,如今卻被他一語推向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