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日初升,湛藍的海天間,小船返航,漂泊回港,靠向岸邊碼頭。
我依偎在緻深懷裡,遠遠地看着沙灘延伸去海裡的棧橋上,幾個人影。為首一襲白衫之人,我看出是鄭興國,在他身後還有翹首期盼的冰绡和坐在棧橋上的狗兒。我滿懷欣喜的對他們揮手,冰绡也大聲喊招手雀躍着:“小姐,這裡,這裡!”
船靠岸,鄭興國一臉笑容闊步迎來,贊歎道:“周大人好雅興!攜美人深夜泛舟江海。”
話音未落就縱身跳上船來,身後那隻小狗太陽也靈捷地蹿上船來。
緻深不以為意的一笑,回身指指我對他道:“不過是小夫人未曾見過海上日出,我帶她去一觀奇景。”話鋒一轉打量鄭興國問,“酒醒了?如何不多睡一陣子?”
海風裡微透着幾分涼意。我“阿嚏,阿嚏”的打了兩個噴嚏,頓覺一陣瑟瑟。
緻深已将自己肩上的披風抖開,披在我肩頭,關切問道:“受涼了?如此不當心。”話語裡反有幾分嗔怪。哪裡是我不當心,還不是他昨夜興緻來了,天為蓋,海為席的一場混鬧?我埋怨地望他一眼,滿是嬌嗔。他摟我在身邊,毫無顧忌鄭興國在身邊。
鄭興國倒是毫不介意,提醒道:“大帥可是忘記了正經差事?水師衙門派去迎接大帥的人一早兒就到驿館等候,不見大帥,就徑直的尋來了寒舍。是我怕時辰趕不及,吩咐狗兒去驿館将老兄你的官服、靴履、換洗衣衫盡數取來,他們都在此等候着多時了。”
我沿鄭興國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不遠處沙灘上黑壓壓的列了一群人,場面隆重。來福、來旺、精忠等緻深身邊的人都在一旁等候。
昨夜豪飲盡興,今兒險些誤了正事。
緻深凝視我的眼眸,頗有些依依不舍,極盡溫存的聲音道:“回驿館等我。”
我羞怯的垂眸點頭,他那深情的眸光裡似有萬千話語,亟待傾訴。
“汪,汪汪汪~”小狗太陽的狂吠聲,引得衆人的目光看去,見它叼起一枚金燦燦的東西,滴溜溜的眼轉動,望着鄭興國說話一般。鄭興國忙俯身去接過,對了日光下一看,好奇地問緻深:“這是什麼?”
一枚赤金蝴蝶耳墜,日光下熠熠閃亮,鄭興國拈在手裡打量片刻似也看出,他眸光轉向我。我一驚,忙側頭摸去耳畔,果然,左耳的墜子不知何時不見,想是同緻深在船闆上昨夜纏綿翻滾時刮落,自己竟絲毫沒有覺察,隻剩了右耳那隻金蝴蝶孤零零的晃動。這副蝴蝶耳墜兒是老佛爺欽賜的,做工精妙,栩栩如生,蝶翼可以輕微抖動,巧奪天工。
我面頰一紅,緻深心領神會地上前去接過,道一聲謝,轉身親手為我戴去耳垂上,嗔怪道:“如此的不小心。”豈是我不小心,分明是他無賴。我嬌嗔的望他,卻礙于四下裡滿是眼睛,隻得垂頭一笑咽下了話。
“汪汪,汪汪汪~”小狗太陽再次狂吠,我一驚,就見太陽叼起一方污濁一團的水紅色羅帕。霎時間,我的面頰如那赤日騰出海面,一片灼熱,慌得愕然時。那帕子,是我們昨夜……
就聽鄭興國問一句,“這帕子定是嫂夫人落下的了?”他踱步向前正要去拾,我驚羞得屏住呼吸,不敢說話。隻在瞬間,緻深哈哈一笑,自然的搶先一步擠了鄭興國去一旁,輕巧的一個俯身,扯過小狗太陽口中叼的帕子,若無其事的兩根手指拈了帕子的一腳,順手撇去大海裡,望着一個雪白的海浪滾走那帕子無影無蹤,緻深撣撣手笑道:“送給龍王爺吧。”
他說罷回眸,眸光裡滿是狡黠地對我一擠眼,我更是臊得低頭不語,立在那裡手下将飄帶絲縧在指尖繞來繞去,滿是心神不甯。緻深,他真是膽大心細。
鄭興國似是察覺什麼,咳嗽幾聲也不多問,男女獨處,還能有些什麼?想他也是心領神會了。
緻深吩咐一聲:“更衣!”
狗兒麻利的跳上船來,抖開袍服候在一旁。我為緻深解着身上的錦袍,海風掀起那衣衫,卻難更換。狗兒抖了幾次那官服,險些被風掠去水裡,虧得冰绡在旁一把抓住。她見狗兒動作笨拙,擠開他便為緻深麻利的系着衣袍,嘴裡還嘟哝狗兒道:“還不把束帶拿來?”
“汪,汪汪汪~”小狗太陽狂吠聲再起時,我已如驚弓之鳥,惶然的眸光望去,太陽卻嗅着緻深脫下的錦袍狂吠不止。
“太陽,下去!”鄭興國呵斥一句,小狗太陽嗚嗚嗚地卧在船闆上,耷拉耳朵,那樣子頗是可愛。
更衣完畢,鄭興國也換上了官服。冰绡一甩黑亮的大辮子側頭打量他笑了說:“大人這官服的襟擺上鎖的犬牙邊都開線了,冰绡隻草草的為大人勾線鎖上,待下次得暇了,冰绡好好替大人縫補上。”她的聲音清脆如崩豆一般,笑容迎了海上朝霞更是秀美。我看看冰绡,更看看鄭興國微愣後,旋即羞澀的那一笑,心裡犯了些思忖。
鄭家那老婆婆在一旁伺候着,嘴裡叨念着,我依稀聽懂她滿是濃重口音的話:“冰绡姑娘伶俐手巧,婆子我老眼昏花都看不清針線,虧得她昨夜縫縫補補的一夜,可是将那一季的衣褲袍衫都縫補妥了。”
冰绡一笑道:“鄭大人可還欠冰绡一隻帕子,冰绡不要了,大人拿螃蟹宴來賠吧。”
說罷咯咯一笑。
我嗔怪道:“這丫頭,又訛人了。”
冰绡旋即俯身,撫弄着小狗太陽的頭頂說:“下次姐姐來,給你帶大骨頭棒子吃,咱們不吃那腥臭的魚刺了。”
“汪汪,汪汪汪”小狗太陽回應地狂吠兩聲,乖巧地蹲在冰绡腳下,溫馴如小貓兒一般。這兇悍得能咬斷豹子脖頸的獵犬,竟然對冰绡俯首帖耳了,不過一夜的功夫。我不由稱奇。
待緻深同鄭興國離去,狗兒套車,一路狗兒對冰绡都是酸酸的,總是話裡含刺。冰绡卻在車裡對我抱怨:“小姐和姑爺倒是去海上快活了,将那醉鬼扔給了冰绡,把人家的帕子裙子都吐髒了。”
鄭興國昨夜醉酒,我關切地問:“他,沒有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