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呱~”一群老鸹恰從頭頂天空飛過。我急中生智,猛然大呼一聲:“啊!”
身子晃了幾晃,在丫鬟們驚叫聲中癱軟暈倒,搖搖欲墜時,兩旁的嬷嬷們早已驚急的七手八腳扶住我,還在喊人來幫忙。
我聽到五姨太慧巧的聲音在我耳邊,“哎呀,輕些呀,八姨太身懷有孕,還不速速扶她回房去?快去請郎中呀!”
我心裡有數,我如今暈倒,她豈能坐視不管?怕她如今摘清幹系都來不及,更沒心思去緻深面前去觸黴頭自讨那份沒趣了。
蘅芳苑離求缺齋最近,我便在五姨太慧巧的安排下暫時被扶去蘅芳苑歇息。
我緊閉雙眸,便是裝也要裝出幾分樣來。衆人七手八腳一片忙碌的伺候我躺下,身下的卧榻倒也舒适,隻是被衾有些潮涼,似是幾日不曾在日頭下曬過。屋内也不似尋常時彌漫着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隔潮的炭火盆的燥氣撩人,令人喉頭難過欲咳。
“咳咳咳咳,”我終于忍不住咳嗽幾聲,這場戲也就作罷了。
炭煙的燥氣熏得我又幹咳兩聲,我徐徐睜眼,坐在我眼前的慧巧一如往昔平靜。她微蹙眉頭,兩指搭在我腕上為我診脈。我心下一慌,不妙,我竟是忘記了她粗通醫術,有病無病該是瞞不過她的眼,我如今裝病怕她如今也是心裡有數了。
“妹妹醒了?可是覺得好些?”她見我睜眼關切地問,将我的手放回被衾中,為我掖好被角。
幾日不見,她面頰略顯清癯。許久不來,她屋内擺設已不似往日的繁華,顯得冷清。那些描金掐銀的朱漆桌櫃椅榻陳設都未變,是什麼讓這屋内迥異呢?我不過掃視一圈,恍然大悟,是屋内沒有半分生氣,花瓶内無花,屋内無香,桌案上沒有半分點綴擺飾,仿佛是空蕩蕩一座無人的房子一般。令人一眼看來凄涼。
“咳咳咳,”我又咳嗽幾聲,覺得眼睛發酸,這木炭,怎麼這麼嗆人?
“鮑大娘,不是吩咐你把這木炭曬透再燒嗎?”慧巧尴尬地轉身責備下人。
金魚凸眼兒的婆子上前為難道:“五奶奶,這炭都曬得精透了,就差沒在大日頭下曬燃起來。管事兒的說,今年炭比米貴,府裡總共那點銀霜炭要留給老爺書房和養胎的八奶奶用……”
“哪裡這許多廢話?下去吧!”五姨太慧巧一聲呵斥,婆子止住話,向後退下,卻心有不甘,叨念着,“周府再大也比不得老佛爺的宮裡呀,奶奶是沒見過窮日子的。”我心知肚明,世态炎涼,人情冷暖,原是這樣的。
隻我需要為自己的裝暈找個合理的借口,靈機一動隻得揉揉額邊痛苦道:“姐姐剛才在夾道就沒見到什麼東西?”
“見到什麼東西?”她詫異地問,面上笑容若有若無的同我搭讪,她側頭揉揉脖頸,言談舉止的大度真如長姐一般平易可親。
“妹妹适才見到鬼魂了。”我猛然咳嗽幾聲,眼色中帶了驚惶。
慧巧輕笑了問:“什麼鬼魂?”似是不信。
“是二姐姐,二姨太。”我認真地說,“瀾兒分明見她忽然飄過來,一襲黑裳,從姐姐身後奔來瀾兒身旁,就從妹妹身邊視若不見的擦身而去。”我滿目驚恐認真地講述,力圖裝得真切些免她生疑。鬼魂之說我不過是信口胡編,想起了那群掠過我頭頂的老鸹即興而來。隻是話出口也未免有些後悔,我為什麼要編排說是二姨太,若說是三姨太、六姨太反是更能震懾她一些。
她好言寬慰我說:“妹妹不必過慮憂思。即便是有鬼魂,或是因我們姐妹近日都不在府裡,沒有給地下的姐妹們上墳燒香,冷落了她們吧。我先吩咐人去代咱們去她們墳頭燒香,改日再去拜祭。”
她依舊是做事從容穩妥,滴水不漏。便是眼下倍受冷落落魄如此,她也還如平日一樣的雍容娴雅。
“瀾兒,瀾兒,”門外傳來呼喚聲,聲音急促,是緻深來了。
“緻深~”我忍不住一聲委屈的應答,急于爬起身,慧巧忙來扶我。緻深已疾步進屋徑直向我而來。
他行來我身邊,身上曳着屋外微涼的秋風,一抖袍襟坐在我身邊,錦袍上涼意襲人。
“阿嚏,阿嚏!”我又掩口打了兩個噴嚏掩鼻,神色惶然未定。緻深關切地上下打量我問:“你如何了?可有大礙?”
我搖搖頭。
他猛然側頭去望慧巧問:“怎麼回事?”言語間反有幾分責怪,興師問罪一般。
我忙解釋說:“多虧了慧巧姐姐在場,扶我來她房裡歇息。是瀾兒适才撞見了鬼魂。”
“鬼魂?哪裡來的鬼魂,胡思亂想了吧?”他嗔怪道,勾了手指刮我的鼻子寵愛的一笑道:“鬼由心生。”
“是鬼!瀾兒幾曾诓騙過爺了?”我故作嬌嗔道。
“好,鬼就鬼,我先把你這鬼迎回去。”他說笑着附身将我打橫抱起就向外而去。我羞怯地掙紮,生怕被人看見笑話,他卻執拗的抱緊我,逗笑般抱着我一路前行,仿佛心情無比愉悅。我忽然心裡泛出一絲疑惑,他如此高興,可是因為适才在書房同九爺帶來的那些人密謀?不過是個謎團,令我益發的不解。
回房的一路,丫鬟婆子們見了緻深抱我親昵的樣子都羞得低頭閃避一旁,更有人遠遠的看到吓得掉頭就跑。我氣惱地嗔怪他:“何苦大白日裡作踐人家?”
緻深卻将臉兒貼去我面頰一陣狎昵,胡茬紮得我面頰生痛,他笑道:“誰許她們胡亂看的!胡言亂語着皆叉出去,砍了!”我被他那故作認真的言語逗笑,拿他無可奈何。
回到水心齋,他将我放躺在床上,不許我擅動。他為我脫下繡鞋,我正要動身,卻被他壓住肩頭,輕聲道:“讓我來伺候你。”
我嫣然一笑略含幾分嬌羞,仿佛初入周府時相對時的那份局促不安。
他為我蓋好水紅色衾被,湊在我床邊坐着,忽然歎口氣道:“隻有見到你才能笑笑,怕是如今滿頭官司,滿眼的煩惱了。”
聽他忽然歎息,我試探問一句:“出了什麼事?”其實我也是滿心的好奇,很想知道九爺倒底來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