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爺的消息吧。”我搖搖頭,頭酸痛無比。
不知過了多久,來旺垂頭喪氣地跑來,哭了禀告:“大事不妙呢,那金侍郎軟硬不吃,也不知佳麗小姐被他藏去了何處。他拿着尚方寶劍,爺奈何他不得,隻有上表去求老佛爺,怕是如今遠水解不了近渴呢。”
五姨太望着我,反是含了幾分笑意般,酸酸地搖頭道:“佳麗妹妹可憐了,真是可憐呢。”
她依舊露出那端莊得體的微笑,豐潤的臉上浮現出優雅的笑意。我胃中一陣惡心,皺了眉頭便奔回屋内。
月色如霜,冰冷得格外觸目。我躺在冷冷的榻上,看着那無盡的冷冷月色,一點一點地數着更漏聲。心下滿是愧疚與焦急,聽說緻深歸來,我翻身而起忙去了書齋去尋他。
他望着我,眼是通紅,靜靜的,不發一言。那目光冰冷,空無一物。
隻見了這目光,我心下便“咯噔”一下,已知不妙了。
我心下深知,什麼樣的情況才能令緻深有如此絕望而麻木的表情。
“緻深,你……”
我輕輕喚他,他的目光卻如箭射向我,滿是敵意。
我知道他懷疑我,可是我如何去解釋,我如何出現在了那蕙馨樓前,如何攔住他去阻止佳麗,如何帶他落荒而逃?
他定然是發現了什麼,看我的眸光冰寒如劍。可我縱有千萬種理由,也不能說。
“你可知今晚蕙馨樓内有險情?”他忽然凝視着我的眸子問,他面色冰冷,毫無表情,兩道生疏淡漠的眸光如寒芒從我面頰掠過,不過近在咫尺,卻頓然被那眸光分得遠在天涯一般。我的心頭一觸,惶然避開她的眸光,頓覺失态,便遮掩了,一副凄楚可憐的神态懊惱沮喪的搖頭道:“若是漪瀾能料到今晚那蕙馨樓内有變故,漪瀾何不多留一刻,拉住佳麗妹妹一道走?”
我揉着衣襟酸楚道:“漪瀾臨要出門時,還曾見到佳麗妹妹。她送來一條新獵得的火狐皮給我,還邀我晚間替她縫補衫子。我哪裡料到她也是要出門的?”
說到此處,無限的懊惱不甘,随着鼻頭抽搐,淚水悄然落下。隻是,緻深此刻定然是疑心我了。
“今兒晌午,漪瀾同姐妹們用過午膳歸來,發現梳妝台上留有一匿名字條,隻說是讓瀾兒小心提防,說是老爺今晚要去蕙馨樓相看一位絕色美人,納為九姨太。瀾兒心裡不是滋味,就想去看個究竟。見識一下這位九姨太到底是何許人呀?瀾兒隻不過一時氣惱,便是老爺能否出現在蕙馨樓,瀾兒如何能知曉呢?”
“啪啦啦”陡然間窗扇亂響,一陣陰風,唬得我心下一驚看去,那窗似被風掀開,閉合不定。
我再回眸時,見緻深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沒有一絲一毫的神情,隻漠然地望着我。
一陣沉寂,我們對立而視,各自無話。氣氛凝滞得令我心慌焦灼,更是擔心佳麗的安危,心急如焚,期冀平日足智多謀的他能突發奇招,救回佳麗妹妹。
“佳麗妹妹,她的案子,可還有什麼周旋的餘地?進到蕙馨樓樓裡,就一定是亂黨嗎?”我不甘心,心想在這興樊地盤上,僅憑金狐狸胡亂攀咬,便能以此定了佳麗的罪嗎?
他淡然道:“佳麗,她已供認不諱,還大罵朝廷。她,必死無疑。”他的目光凝視着遠處,空茫而呆滞,似是不帶一絲溫度。
我驚愕不已,旁邊的茶盞被我倏然摔到地下,聲音清脆,碎成一地齑粉。
佳麗,她果然是革命黨?可是緻深,緻深去了那裡也隻能是于事無補。
他擺擺手,示意我下去,我淚如泉湧問:“老爺可否代為周旋,讓瀾兒去探視佳麗妹妹,瀾兒要親口問個究竟。佳麗,她如何會是亂黨?”我不信,這一定是陰差陽錯,若是單拿佳麗同緻深來論,我甯可相信緻深有逆心,也不信佳麗是亂黨。
“死囚重犯,任何人不得探視。”緻深咬牙切齒道。一句話,我将淚空咽,我已經知道事情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了。心内的不安要吞噬了我,佳麗,難道我和緻深要眼睜睜地看她送死嗎?
外面一陣喧嚣聲,洪将軍大叫着進來就咆哮着:“大帥,就忍了他金烏龜的鳥氣不成?我老洪帶兵把欽差府邸給踏平,再去向朝廷請罪。”
緻深搖頭,手握得緊緊的,恨不得将手中那柄雲石鎮尺捏碎成齑粉,那上面分明深深镌着“修身慎行”四字,那是他昔日的業師方中堂親手為他镌刻的。
如今,若他妄動,怕是更給了朝廷借口除去他這心腹大患。
風口浪尖處,稍有不慎便會陷入粉身碎骨之地。可他又怎能看着自己的妹妹深陷虎口?那種痛,是直直刺入心裡的,每一分每一寸地割舍。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陷入一片水深火熱中。
駱師爺說:“大帥,想想金輝有什麼忌憚的,怕的,擔憂的。總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
緻深搖搖頭,疲倦而焦灼的神色溢于言表。
我緊緊披風說:“莫如漪瀾這就去以探監為名,去會會金侍郎,曉之以理,設法救佳麗。”
緻深皺起眉頭,頗嫌我添亂一般冷冷地望我一眼。
我不甘心道:“佳麗那妮子平日裡就瘋瘋癫癫的,她便是承認是亂黨又如何,童言無忌,況她懂得什麼是革命黨?”
我不過急亂的言語,話出了口,心裡猛然一悸,吞了言語。瘋瘋癫癫,瘋瘋癫癫。是呀,怕如今能救佳麗妹妹的,隻有這瘋瘋癫癫。我忙開口道:“爺,瀾兒倒是有一計或能救佳麗妹妹。”
我一陣驚喜,旋即望了衆人一眼。
還不等我開口,一旁的駱師爺卻在一旁捋了胡須眯縫了眼打量我,旋即拊掌大喝一聲:“夫人好計謀!”
我一驚,好計謀,駱師爺莫不是猜到了?
駱師爺擺手示意我不必說出口,他得意的涔涔笑意,拿捏的捧起茶盞,用食指蘸了茶水,在緻深那六尺雕螭黃花梨案上寫下了一個字-“瘋”。我頻頻點頭,是了,就是這個意思。
我見緻深微微蹙眉,眸光裡頓時露出一絲絕處逢生的驚喜,随着洪将軍跺腳大喊着:“哎呀,駱老鬼,你倒是說呀,急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