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吩咐冰绡為我更衣,那妃色的蜀錦暗花雲紋衫子華美,碎褶裙子是我的最愛。越是刀光劍影艱險之時,我越要用這些面兒上的裝束掩飾我心中的不安。
我貼上鬓角的金钿,又插了一枝赤金點翠飛鳳步搖,衣香鬓影,流蘇輕擺,更是令人須得步步輕穩。
冰绡都忍不住問:“小姐,咱們快些吧。莫讓那母夜叉挑了理去,再惹得她破口大罵污言穢語的,何必讨那個沒趣?”
冰绡竟然也忌憚了她。我輕輕一笑,我一定設法将這尊金剛請出府去。
冰绡尺素一路伺候我向清風朗月軒水榭處而去,曲柳紅牆,卧波石橋下小荷探出水面,不過尖尖的嫩角,我不時停步去指點說給冰绡看着,仿佛在有意賞玩。
“哎呦,小姐你快些吧。今兒是怎麼了?”冰绡催促,仿佛是去赴刑場一般,沉個小臉兒。尺素也插話道:“這也不是個常事兒呀,這九奶奶這麼彪悍,人人自危的……”
“嘭!”一聲刺耳尖銳的響聲劃破沉寂平靜的小園,我們都是一驚。
“放爆竹嗎?”冰绡詫異的問,尋聲向那亭台樓閣襯托的天空看去。
“砰砰”旋即又是兩聲刺耳的響聲,慌得尺素都一個驚顫。
這仿佛似是過年時哥哥放的沖天炮爆竹劃破晴空的刺耳響聲。
那是爆竹嗎?不對,那是……
槍聲?!
我腦子裡才這一個轉念才浮現,便聽到遠處哭喊驚叫的聲音傳來,“殺人啦!殺人啦!死人啦!”
我立在石拱橋同冰绡面面相觑,她也聽清,我們都不覺愕然時,見幾名小厮失魂落魄的奔來,帽子掉了竟然都不覺查。
“這是怎麼了?沒個規矩!”我壯起膽子訓斥着,心知是出事了。
“八奶奶,殺人了,殺人了……”結結巴巴的聲音,我見那小厮眼睛瞪起,一臉的驚恐,面色慘白。
“好好回話,見到鬼了嗎?”冰绡罵着。小厮們驚惶地指了身後說,“九奶奶,拔槍,把九姨太,殺了!”
清怡,曹蒹葭?開槍?
“好好說話!”我訓一句,旁邊一個小厮才定定神牙關顫抖回禀道:“回八姨奶奶的話。是九太太去水榭,見九姨奶奶在那裡勾引九爺呢,九太太一時動怒,拔槍就把九姨奶奶打死了,皿濺出那麼老高,九姨太噗通就倒栽去湖裡,把湖水都染紅了。”
啊?打死了?
我幾乎驚呆,難以置信,額頭一陣冰涼的冷汗滾落,牙關瑟瑟發抖,卻片語難言。不過頃刻間,怎麼幾聲槍響斷送了人命?
“那,九姨太她如今如何了?”冰绡驚得問。
“死了呀!九太太揮舞着搶誰敢去撈人呀?還是九爺堅持喊人去将九姨奶奶拖上來,早就斷氣了,眼睛瞪得那麼大,吓死人了!”小厮回禀都帶了哭腔,我心裡一陣陣痛。
曹蒹葭可惡,可是罪不至死。我不過想借清怡郡主之手整治她,卻沒想到竟然一夕斃命。曹蒹葭固然該死,可她畢竟年輕,又是一枚棋子,那幕後指使她的人才是最該死的。
我帶了丫鬟們迅速趕去水榭,言語難以形容此時的震驚,水榭邊已是密匝匝擁了許多人。
緻深來了,九爺癱軟在一旁目光呆滞無語,身上還有皿漬。
清怡郡主不服氣地叫罵着:“淫婦!潘金蓮!若她對九爺沒有歹心,怎麼就聞到蜜蜂屎一樣貼過來?”
九爺不語,小厮哭喪個臉兒道:“九奶奶吩咐人請九爺回來小聚,九爺才到,就見九姨奶奶在這裡,湊來同九爺說話,還殷勤地勸酒。這時候九奶奶就進來了……”
“她本是弟媳婦,竟然被兄長給占了去,誰想她賊心不死,還惦記了九爺,興風作浪的,攪合得我們家宅不甯!”清怡郡主破口大罵着,越罵越難聽,這令老爺情何以堪?
我在人群後,眼睜睜看着皿染的麻布覆蓋着門闆上一具屍體被擡走,隻覺肝顫膽寒。差一步,就差一步。若我沒有刺探出隆嬷嬷的話,糊裡糊塗的來此赴宴,若是稍有不慎九爺見四下無人對我吐露真言,勢必惹來這悍婦拔槍,那倒在皿泊中的将是我,并不是曹蒹葭。沒想到我寥寥幾句話當真起到了四兩撥千斤的效果,不經意間的一落子,竟是救了我的命。曹蒹葭不過是個替死鬼,不過是我讓七姨太用個掉包計,想教訓她一二,讓她蠱惑清怡郡主搬弄我和九爺是非的謠言不攻自破。
再說什麼都已是蒼白。面前回應我的,隻有那一具冰冷的屍體。
悲哭痛号聲此起彼伏,我扶住了柱子,略穩了穩腳步。人人自危蒼白的面色,遠遠望着那眼前觸目驚心的景象,躲着清怡郡主遠遠的,聽着她的大罵聲。
緻深來時,冷了面頰吩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将九太太綁起來關去房裡,待禀明太後再做發落!”
“殺人了,殺人是要掉腦袋的。”仆人們議論紛紛,一時間人聲嘈雜,卻無人敢上前拿下她。
清怡郡主這才有些慌神,急惱道:“誰敢碰我?我殺了勾引我丈夫的淫婦!官府又能拿我如何?”
五姨太匆匆趕來,也是驚得目瞪口呆,重重跌坐在一旁的石杌上,難以置信的搖頭,她仿佛痛失良将一般,垂了幾滴淚,哭哭啼啼了一陣子說:“葭葭才十五歲,還那麼小,就這麼……葭葭,你死得好慘!”
一位丫鬟在一旁落淚勸解道:“我們郡主生在草原長在将門,我們部落裡,抓到奸夫淫婦是人人可殺的,殺了還要将屍體示衆,讓烏鴉野狗叼吃了心肝去!”
“是呀,我們郡主也是一時氣憤,哪裡能忍丈夫偷情呢,就一槍殺了九姨奶奶。”清怡身邊的人都在替她解釋,如今緻深也是左右為難。曹蒹葭一向不安分,勾引九爺在先,是丫鬟小厮都看見的,這是罪有應得。
清怡更是不服地問:“我幫大伯你摘了綠帽子,你反不謝我,如何竟要綁我?”
衆人哭笑不得,緻深陰森了臉兒,吩咐将九奶奶帶下去,再看九爺懷铄已經呆在一旁,眼神茫然。
我不失時機地上前說:“如此下去不是長久之計。若是這清怡郡主嗜殺成性,若哪日同九爺口角後……”我眸光裡滿是擔憂,緻深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大哥,懷铄想搬去别院,獨自清靜一陣子。”九爺沙啞了聲音道。
我見九爺那凄楚的眼神,也附和道:“九爺不如早日分出住比較好。這唱戲的人,沒了天下喝彩的看官,也便唱不熱鬧了。或許就能平靜了。”
我期盼地望着緻深,他終于無奈地點點頭。我心知,如此就給了九爺自由。
轉身時,我看到五姨太望向我憤恨的目光,仿佛屢次奸計告破後再也掩飾不住那憤怒。隻是瞬間,她忽然扮出些殷勤寬厚地笑說:“妹妹受驚了,日後可是要多加小心了。”
我如今奪回了緻深的心,重新立于颠峰,我自然要小心。更要小心這潛藏暗中的毒蛇,若我要活命,必須先發制人除去她!
“隻怕,妹妹要小心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呢。”我一笑,笑容詭秘莫測。恰觸上她的目光,彼此心底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