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在山急匆匆的往中軍大帳去,他走到營帳外面時,雖說還未進入,便已經聽到了營帳中傳出的咆哮聲,樸元啟如今,也得到了永定城丢失的消息。
樸元啟的怒,都是沖着金在山的,他認為這一切,都是金在山造成的。若非金在山一直防守,若非金在山膽怯畏懼,不至于發生這樣的情況。
金在山深吸一口氣,他撩起營帳門簾,就邁步進入。
樸元啟正在氣頭上。
他很是憤怒。
永定城丢失了。
為什麼永定城丢失,就是因為金在山一直鎮守,沒有給齊國施加壓力,導緻齊國竟然是分兵襲擊後方。如果是金在山在前線勇猛拼殺,和王奇殺得難解難分,齊國還能分兵嗎?
不可能的!
歸根結底,這都是金在山造成的。
樸元啟一看到了金在山,怒氣更是湧上來。他急匆匆的往前走了兩步,走到了金在山的面前,一巴掌就扇了出去。
啪!
響亮耳光傳出。
金在山猝不及防下,直接被打懵了。
他沒有想到,樸元啟竟是打他。
金在山面沉如水,他手摁在了腰間的佩劍上,沉聲道:“太子,你這是有些過了。莫非,太子認為臣,真是能随意淩辱嗎?你平日裡,喝罵也就罷了。可是如今,你竟然是直接打我。這一事情,不是太子該做的。”
樸元啟瞪大了眼睛,歇斯底裡道:“金在山,你個叛賊,你就是故意的。你知道齊國示弱,你軟骨頭,想要向齊國投降。所以,你拖着不進攻,任由王奇出手。如今永定城被拿下,你心中歡喜了,得意了。”
金在山道:“請太子慎言。”
樸元啟說道:“本太子憑什麼慎言?你做了的事情,難道還不敢承認。你金在山這樣的人,就是我高句麗的蛀蟲。你期盼着,自己能有好命吧。等本太子登基繼位,第一個就處置你。”
“太子慎言!”
李知恩連忙就呵斥一聲。
他此前已經是不斷的勸說樸元啟,可是,勸說不僅沒有起到作用,反倒是樸元啟對金在山的印象,一直不斷的下降。
如今,竟是直接出手。
李知恩說道:“太子殿下,金将軍為我高句麗,付出了很多很多。你雖說奉大王的命令,前來犒勞将士,但是,不該說的不能說,更何況,是這般無知的話。”
樸元啟眼眸瞪大,甚至眸子中有一些皿絲,沉聲道:“李知恩,你真是無可救藥。如此禍國殃民的将軍,你竟然為他說好話,當真是瘋了。你這般的舉動,簡直是瘋了。”
李知恩張嘴還要說話,但卻是被金在山伸手制止。
金在山道:“太子,我如何,不需要你來置評,更不需要你來肯定。我如今來,是告訴太子,如今永定城丢失,我已經傳令下去準備撤退。所以,太子收拾好行李,準備随軍撤退。”
說完,金在山就往外走。
“廢物,叛賊,金在山,你枉為高句麗人。”
樸元啟大聲呵斥。
他一臉鄙夷。
甚至在樸元啟的眼中,毫不掩飾的露出殺意,說道:“金在山,你一回到平壤,本太子一定會讓人彈劾你。這一次落敗的責任,都在你的身上,你要付出代價。”
“你樸元啟,以及你背後的樸家,都要付出代價。”
“齊國是很強。”
“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
“可是,齊國的強橫,卻也不至于,是根本就無法抵擋。如果你能全力以赴的進攻,不至于是落敗,更不至于落得如今的境地。”
樸元啟看着離去的金在山背影,道:“你,必須要付出代價。”
金在山已經走到營帳門口。
他停下來,轉身看向樸元啟,道:“太子,你太讓人失望了。”
說完,他徑直離去,隻是金在山離去後,身後依舊傳來了樸元啟的喝罵聲,以及樸元啟要拿他問罪的聲音。
金在山面色幽深,他眼中有着濃濃的怒火。
甚至,還有這無邊殺意。
若非樸元啟的身份,他早就直接出手殺了樸元啟。
“将軍,這太子真是欺人太甚。将軍為了抵擋齊國,已經是殚精竭慮,我們都是全力以赴,從未有任何的怯弱。甚至,我們抵擋齊國本就不容易。但是太子,輕易抹殺了我們的付出,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
金在山身旁的親衛,很是憤怒的說話。
作為金在山的心腹士兵,他很清楚金在山一直以來,都是在抵禦齊國,都是以乙支文雄為目标,要擊潰齊國的進攻。
隻是齊國的實力太強了。
正面厮殺,根本就不是齊國的對手。
偏偏,樸元啟根本不認可,甚至還處處認為,金在山是故意不戰,是怯戰。
金在山并沒有說話,隻是徑直回到自己的營帳。這時候士兵提醒收拾行禮,但金在山這裡,卻是始終不曾行動。
士兵隻能退下,把空間留給了金在山。
不多時,營帳門簾撩起,卻是姜載道進入,他看到了枯坐的金在山,說道:“金将軍,都這時候了,你怎麼還不行動?永定城落陷,我們如今,已經是陷入困境。繼續耽擱時間,恐怕下一步,齊國就要殺來了。”
金在山并沒有立刻說話,他好半響後,忽然道:“軍師,我準備投降齊國了。”
“啊!”
姜載道一下震驚了。
他砸吧砸吧嘴,到了嘴邊的話,又跟着咽下去。
他内心無比震驚。
因為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金在山的嘴中,會說出投降的話來。要知道,金在山可是真正的主戰派,甚至金在山可是要直接殺奔齊國,要在齊國咬下一塊肉來的。
如今,卻是說投降。
太諷刺了!
姜載道穩定了心神,他思索一番,忽然問道:“将軍打算投降,是因為永定城丢失,高句麗擋不住了,對嗎?”
金在山眼眸眯起,道:“如果是這樣,即便是高句麗再怎麼擋不住,我誓死抵抗。我金在山,誓死和高句麗共存亡。”
姜載道一聽就明白事出有因,他再度問道:“那麼,是太子的原因嗎?”
金在山一臉不忿的神情,道:“大王的膝下,隻有太子一人,高句麗未來的國主人選,是沒有多餘選擇的。可是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甚至,還打了我的耳光。他甚至,說我是叛賊。他甚至還揚言,說一旦登基繼位,必定殺我。”
“這樣的太子,簡直是暴虐無道。他半點不懂軍事,卻要指手畫腳。他根本不知道前線厮殺的慘狀和艱辛,卻要一意孤行安排軍隊直接進攻。”
“他隻是誇誇其談罷了。”
“可是,他是太子。”
“高句麗的未來,交托到這樣的人手中,那就是走向滅亡的。”
“我金在山,一輩子不弱于人,一輩子不服輸。可是太子的話,讓我看不到希望。與其為這樣的人效忠,還不如我直接降了。”
金在山的話語,越說越是堅定,越說越是激動,他擲地有聲道:“這一次,我已經不打算做任何的改變,就是要投降。軍師,你意下如何?”
姜載道苦笑道:“将軍都打算投降了,我還堅守做什麼,我追随将軍。”
姜載道本身,是大家族的一個庶出子弟。
因為他的身份,使得他無法在朝中顯赫,所以隻能成為金在山的謀士。如今金在山要投降,姜載道沒有阻攔。
高句麗如果還有大同江、曹山口和永定城三道防線,那也就罷了。問題是,三道防線都丢失,高句麗已經守不住,隻能是降了。
金在山深吸一口氣,道:“既然軍師支持,就行動吧,拿下太子獻給王奇。如今,我們就一舉降了。”
姜載道起身道:“将軍既然下了決定,那就事不宜遲,早些行動。”
金在山點了點頭,他頂盔掼甲,便直接出了營帳,又吩咐士兵去調兵。短短時間,就調集了五百親衛過來,金在山帶着一衆親衛,就徑直到了樸元啟的營帳外,把中軍大帳團團包圍起來。
樸元啟看着頂盔掼甲的金在山,尤其金在山手摁在腰間佩劍上,他眼神森冷,冷冰冰道:“金在山,你是什麼意思?”
金在山道:“今天,本将反了。”
“你敢造反?”
樸元啟的神情,又驚又怒。
金在山冷冷一笑,道:“我有什麼不敢造反的,你樸元啟,口口聲聲說我是叛賊,說你登基後,勢必要殺了我。我都沒有活路了,憑什麼不造反?”
李知恩一下緊張起來,道:“金将軍,太子是年少氣盛,當不得真,當不得真。您是我高句麗的中流砥柱,何至于走到這一步啊?”
金在山道:“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說的。”
樸元啟見金在山是動真格,且這是金在山的軍營,真要是金在山對他不利,他根本就擋不住,所以樸元啟連忙也服軟,道:“金在山,不止于此的。本太子,不過是開玩笑罷了。這種憤怒之下的話,當不得真。”
“哈哈哈……”
金在山頓時大笑起來。
笑聲,帶着嗤笑。
這就是高句麗的太子,未來的高句麗王,前倨後恭,令人不齒。
高句麗交到這樣的人手中,焉能不亡?
金在山笑罷後,吩咐道:“來人,把樸元啟、李知恩給我抓起來。”
“是!”
營帳門口的士兵直接沖入。
這些隸屬于金在山的嫡系,他們早就已經看不慣太子樸元啟,尤其樸元啟處處針對金在山,讓無數的人厭惡,所以金在山一開口,一衆士兵迅速拿下了樸元啟和李知恩。
事實上這一段時間,樸元啟不曾被限制行蹤,隻是不能再幹涉軍務罷了。隻是即便如此,樸元啟卻是四處指指點點,到處喝罵士兵,動辄看不慣的,還打罵士兵。
整個軍隊上下,全都傳遍了樸元啟是暴虐之人。
更何況,所有的将士都是金在山一首培養出來的,這些人都隻聽金在山的命令。所以當初樸元啟一上來就奪權,可轉眼樸元啟被控制,也沒有人鬧騰什麼,全都是照舊,都是聽從金在山的命令,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樸元啟被控制住,他想要掙紮,卻是掙紮不了。局勢無法緩和,他求饒也沒用,樸元啟也就沒了耐心,他歇斯底裡的呐喊到:“金在山,你個叛賊,你個背主之賊。本太子早就看出你腦後生反骨,沒想到,你還真是如此。”
金在山冷冷一笑,不再搭理樸元啟,一招手,轉身就帶着人走出。
金在山當即下令召集将士集合。
所有人雲集在校場内。
金在山頂盔掼甲,來到了軍陣前方的高台上。
金在山環顧所有人後,高呼道:“将士們,永定城已經丢失,而就在剛才,太子樸元啟,又口出狂言,說一旦我們撤回了平壤,就要上奏大王,要殺我金在山,要治你們的罪。”
“樸元啟的态度很簡單,就是要讓我們去殺齊國的軍隊,就是要讓我們主動出戰。”
“他動動嘴很容易。”
“可是,他不曾上過戰場,不知道齊國軍隊的厲害。因為我們和齊國軍隊厮殺過,知道齊國軍隊的厲害。齊國的軍隊,攻勢如潮,根本就不可阻攔。”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借助曹山口抵擋,争取擋住齊國的軍隊。”
“這已經是我們的極限。”
“這已經是我們能做的最大努力。”
“饒是如此,我們每天都在死人,軍隊中每天都有傷員,都有被炸死炸傷的人。可是樸元啟,根本不管這些,他不會去探視傷員,不會去體恤士兵的不容。”
“這樣的人,完全是把我們當做牲畜牛馬,他不仁,不能怪我們不義。反正撤回去,那是死路一條,直接抵擋齊國也是死路一條,那我們,就直接降了。”
金在山的聲音,一下就拔高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歇斯底裡道:“我們,降了。”
“投降!”
軍隊中,一下就高呼起來。
無數的将士,對樸元啟本就沒有任何的好感。如今金在山一番話煽動,所有人都不再抵抗,全都是選擇了投降。
樸元啟人在下方,他被士兵捆縛着,看到了所有的高句麗将士一起高呼投降,氣得渾身都顫抖起來,無比的憤怒。
一群叛賊!
竟然都要投降。
樸元啟張嘴要呵斥,可是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如今淪為了俘虜,轉眼就要被交給王奇。
他該怎麼辦?
樸元啟的身體,都是忍不住輕微顫抖起來。
他開始怕了。
樸元啟看向金在山,那眼眸深處有着濃濃的怨恨。他雖說過于自以為是,但也不傻,知道到了這一步,金在山已經不可能再改變任何決定。
事到如今,他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金在山看了眼竟是有些鎮定的樸元啟,冷冷一笑。到這一步,金在山已經不可能再回轉高句麗,他隻能是走下去。
金在山等所有的士兵呐喊結束,便吩咐道:“所有人既然願意投降,那麼接下來,軍隊便各自修整好,我們接下來,就前往投奔王奇。”
“不過在此之前,本将必須要安排人前往試探了解一番。否則,本将帶着你們去投奔,卻是去送死,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你們所有人,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士兵。你們的性命,便是我肩膀上承擔的責任。所以,我會謹慎一些。當然,也請你們多一些耐心,且等一等再說。”
“好了,各自解散,各自在營地中休息,等候消息就是。”
一聲令下,所有人離去。
原本金在山的打算,是準備帶着軍隊,直愣愣的去投奔王奇,可是思來想去,他認為這樣不妥的,萬一王奇要殺人,豈不是他的士兵會盡數被殺。
這是怎麼都不劃算的。
所以金在山還是留了一手。
金在山看向了姜載道,說道:“軍師,就辛苦你走一趟了。我們這一次是投降,但一應事情,你看着辦,由你來安排。”
姜載道鄭重道:“定不負将軍所托。”
“去吧!”
金在山擺了擺手。
姜載道轉身就離去。
樸元啟見所有人都離開,他一下激動了起來,甚至還有一絲的希冀,連忙道:“金在山,我錯了,本太子願意向你道歉認錯。這一次,隻要是你撤軍回到平壤,我會向父王闡述情況,這前線的事情怪不得你。”
金在山走到了樸元啟的身旁,伸手拍打着樸元啟的臉,說道:“樸元啟,大王攤上了你這樣的蠢貨兒子,真是高句麗的不幸。如果開戰之初,你但凡能有現在的一丁點軟化态度,也不至于是這一幕。事到如今,已經不可能回轉。”
樸元啟道:“金将軍,你也是我高句麗的将領,也是我高句麗的人,你的家族也是高句麗的大族,何必呢?”
李知恩也是被捆縛的,他也是連忙勸谏道:“金将軍,這高句麗也是你的高句麗啊!一旦歸順了齊國,就踏上不歸路。所以,懇請金将軍回頭是岸。如今不過是那排姜載道去傳話,還可以懸崖勒馬,立刻改正的。”
“不需要!”
金在山大袖一拂。
他昂着頭,擲地有聲道:“事到如今,已經沒必要再做調整。降了也就降了,想想,也真是沒意思。我效力的高句麗,是這樣的人,何苦呢?”
“來人,把他們帶下去。”
金在山吩咐一聲。
士兵直接把樸元啟、李知恩帶走。
樸元啟眼見勸說認慫無用,便又破罐子破摔,開始大罵起來,喝罵金在山背叛,喝罵金在山會下地獄遭雷劈等等,咒罵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金在山看着樸元啟離去的背影,聽着樸元啟喝罵的聲音,冷冷一笑。
這就是樸元啟。
他如果聽從樸元啟的話,帶兵回平壤,那不是去找死嗎?
他是忠于高句麗。
可是,他如今也是别無選擇,他是被逼的。不這麼辦,他能活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