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象城,是整個白象國的國都。
白象國和齊國不一樣,齊國已然脫離奴隸主的階段。昔年齊國之前,是世家大族掌握天下,整個大周無數的世家大族豪門,掌握了上層的渠道。
王奇掌權後,開科舉興教育,打破了世家大族的壟斷,使得無數的寒門士子能進入官場。雖齊國立國的時間短暫,大批的寒門士子在短時間内,不可能掌握太多的話語權,但随着時間的流逝,這些人的存在,必然會不斷削弱世家,甚至成為齊國官場的中堅力量。
這就是科舉的好處。
可是,白象國沒有科舉,也沒有世家大族,隻有奴隸主。
一個個奴隸主,自成勢力。
這些人雖說尊奉白象國,實際上,首先是考慮自己的力量。
以至于,白象國的皇帝,雖說是皇帝,實際上也就是等同于一個共主。要是擱在武林中,就等于是武林盟主一樣。
如今的巨象城内,皇宮中。
當代的白象國皇帝名叫旃陀羅,四十開外的年紀。旃陀羅剛繼位時,也是勵精圖治,把整個白象國治理得極為興盛。
昔年的白象國,本就不敵北方的薩陀國。可是在旃陀羅的治理下,白象國的實力提升,一度和薩陀國打得難解難分,一漲白象國士氣。
隻是旃陀羅執政十多年後,漸漸的便沉溺于佛事,沒事兒就開一開法會,召集一下巨象城的僧人倫佛,要追求佛教的大成境界。
以至于,荒廢了政務。
白象國的吏治,在短短幾年内,就開始走下坡路。
治理國家,在于勤,在于穩,在于持久,不能有絲毫的松懈。
這就是皇帝的責任。
一旦松懈,即便是朝臣效忠,但官員總有官員的利益,不可能一門心思照拂朝廷。所以朝廷的政務一旦荒廢後,崩塌的速度很快,和治理是完全不一樣。
毀滅的速度快,建設的人力精力物力,那是無窮盡的。
所以如今的白象國,在北方一線,被薩陀國壓制。也就是旃陀羅還有足夠的威望,暫時還能調動各地,以及白象國的丞相和大将軍支撐着,朝政還算穩定。
即便如此,各地的許多城主,都是各懷鬼胎。
旃陀羅對此,也毫不知情,仍然認為自己治下的白象國,是一個太平盛世。
甚至,他也認為鸠那羅極為忠心。
這是旃陀羅。
旃陀羅如今在皇宮内,正在禮佛,這是他日常進行的事情。
因為旃陀羅的禮佛,他甚至清心寡欲,膝下連兒子都沒有,隻有兩個女兒。即便如此,旃陀羅也不曾去考慮再生兒子,反倒是沉溺于佛法。
唯有佛法,才能讓他橫渡彼岸,尋得永生。
在旃陀羅禮佛時,房間外忽然間響起砰砰的敲門聲。伴随着這急促的敲門聲,旃陀羅臉上的神情,頓時憤怒了起來,破壞了他臉上的祥和。
旃陀羅停下來,站起身,铿锵一聲拔下武器架上的佩劍,急吼吼的走到大門口,打開了皇宮大門,看着門口來傳話的侍從,呵斥道:“說,是什麼事?”
這一副神情,便是大有殺人的姿态。
旃陀羅這般要殺人,令侍從也是心頭一顫,侍從心知平日裡旃陀羅禮佛時,是絕對不能打擾的。甚至曾經,也有人因為旃陀羅禮佛途中打擾,事後直接被殺。
他清楚這一事情,卻是不敢不來。
侍從跪在地上,連忙道:“皇帝陛下,丞相和大将軍來了,說是遇到了萬分火急的事情,懇請陛下,立刻前往大殿議事。”
白象國内有丞相和大将軍,一文一武,掌握着文武大權。
如今的丞相,名叫塞建陀。
塞建陀其人,已經是五十開外的年紀,他不僅是丞相,甚至塞建陀的女兒,也是旃陀羅的皇後。塞建陀一直希望皇後能生下一個兒子,可惜這些年,一直都不曾成功。
白象國的大将軍,名叫波羅那達多。這個人昔年,更是塞建陀的門生,也是旃陀羅早些年提拔起來的。
白象國的朝政,幾乎是塞建陀一把抓。
曾經鸠那羅在巨象城時,塞建陀便一直針對鸠那羅,可惜因為旃陀羅的數次阻攔,最終鸠那羅去了戒日城,以至于鸠那羅一直隐隐暗中發展。
不過等到海西帝國來了,後續齊國也來了,塞建陀反倒是歡喜。
鸠那羅陷入困境,是好事情。
否則,他真是不好辦,難以對付鸠那羅。
因為鸠那羅離開,且鸠那羅離開的這一段時間,塞建陀才能不斷的出手,剪除了鸠那羅在朝廷中的力量,使得白象國勉強維持着運轉。
隻是,塞建陀也是獨攬大權,黨同伐異,不是他這一派系的,盡皆被處置。
雖說塞建陀,也有忠心。
可是忠心,是排在自身權利後面的。
這便是白象國吏治敗壞的來源。
塞建陀也不希望白象國滅國,所以在齊國發兵同時攻打天龍城、玉符城、重山城時,塞建陀安排了波羅那達多傳令,調迦梨婆娑出兵。
旃陀羅聽到侍從的話,哼了聲,大袖一拂,長劍入鞘,這才往大殿去。
對塞建陀,旃陀羅很是信任。
旃陀羅雖說不打理朝政,甚至任由塞建陀一家獨大,但他也信任塞建陀,因為塞建陀對于政務上,還是比較盡心盡責的。
再者,旃陀羅也不認為,塞建陀敢有什麼篡位的心思。
這是旃陀羅的自信。
旃陀羅徑直到了大殿中,他坐下後,塞建陀和波羅那達多齊齊行禮。
旃陀羅看向了塞建陀,道:“丞相,你急匆匆的安排人來通報,打斷了我今天的修行。”
塞建陀颌下滿是彎曲的絡腮胡,但胡須卻也梳理得幹幹淨淨的。
他面對旃陀羅的問責,并沒有任何的慌亂,神情嚴肅,鄭重道:“陛下,佛祖如果知道您是因為涉及到國事,而暫時耽擱,定然不會怪罪。”
“眼下遇到的事情,茲事體大,必須要立刻禀報。所以陛下今天耽擱,是為了白象國,也是為了白象國的萬民百姓。”
“佛祖慈悲為懷,定然知道一旦白象國坍塌,那麼白象國的天下萬民,盡皆會受到波及,會民不聊生。陛下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百姓,都是為了白象國。”
塞建陀道:“所以,佛祖不會怪罪。”
旃陀羅擺了擺手,道:“好了,不說這些,說說看,發生了什麼事?”
塞建陀道:“天龍城、玉符城和重山城,盡皆被齊國奪取。如今天龍城、玉符城和重山城,更名為郡。不僅如此,我們派遣的迦梨婆娑,在重山城落敗。”
“迦梨婆娑戰死,重山城的城主阿提拉,也是被斬殺。”
“最重要的是,近四萬餘白象國的士兵,在重山城一戰中被殺,且全部的屍體,被堆積在重山城的城外,以泥土夯實,形成了一個土堆,也就是齊國人稱之為的京觀。”
“阿提拉被殺後,屍體懸挂在這一京觀上,任由秃鹫啃噬。”
“齊人極為兇狠,且來勢洶洶,如今,朝着巨象城來了。”
塞建陀的臉上,多了一抹擔憂。
情況,愈發的不妙。
這是塞建陀當下,極為擔心的。
一旦這一戰擋不住,接下來,白象國定然會覆滅。
旃陀羅聽到,臉上淡然的神情僵住,再也沒了剛才的淡然。甚至旃陀羅思慮一番後,臉上僵硬的神情轉而又變得惶恐起來。
四萬餘人被殺,甚至全部的人屍體都夯築在城外。
這是什麼概念?
太吓人了。
齊國人,好大的殺性。
旃陀羅雖說沉迷于禮佛中,但是,他對政務上,也頗為了解。所以一聽到塞建陀的分析後,他思忖了一番,想了想,便道:“如今的局勢下,的确危險。丞相,你把齊國人的兇殘,傳告天下各地,料想我白象國境内的人,自然會抵禦的。”
塞建陀道:“陛下,臣早已經宣傳了王奇的兇殘和狠辣。隻是在當下,存在着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王奇拿下了各地,解放了奴隸的身份,使得奴隸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使得奴隸能擁有土地等,這對我們不利。”
“甚至,天龍、重山和玉符三城的這一情況,在我們白象國廣為宣傳後,都已經是掀起了軒然大波,很是不妥當。”
“整個白象國境内,許多奴隸都心中激動,甚至心向齊國。”
“我們唯一的優勢,就是借此機會,聚攏諸多的奴隸主。畢竟齊國殺過來,解決了奴隸的身份,奴隸主便失去了一切。”
塞建陀歎息一聲,道:“問題的關鍵,在于一旦地方上的奴隸反水,奴隸主也是無根之萍。如今的局勢,對我們是相當的不利。”
嘶!!
旃陀羅臉上的神情,很是緊張。
甚至,還有一絲的擔憂。
這一刻旃陀羅的臉上,再也沒有了昔日的淡然,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怒氣。
旃陀羅沉聲道:“丞相、大将軍,我白象國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值此之際,你們認為,該如何一戰呢?你們,可有解決的辦法?”
塞建陀摩挲着颌下的胡須,解釋道:“陛下,為今之計,老臣和大将軍,考慮了三個策略,阻擊齊國的大軍。”
旃陀羅道:“丞相請說。”
塞建陀說道:“第一,勒令地方上的奴隸主,實施堅壁清野的策略,勒令沿途各地奴隸主再收攏所有的兵力和奴隸,全部退入莊園塢堡内,拒絕給予齊國任何幫助。甚至讓各地的奴隸主,派遣兵力,突襲齊國的大軍,節節阻擊,以至于給齊國造成各種麻煩。”
旃陀羅道:“第二呢?”
塞建陀再度道:“第二,以大将軍為主帥,率領大軍,前往王佛關鎮守。王佛關,是通往我巨象城的必經之地,也是我們能扼守的關卡。”
“王佛關的地形地貌,極為特殊,在山間道路上,建立起了八座關卡,可以連續不斷的阻擊。第一座關卡落陷,還可以借助第二座關卡抵擋。尤其一座座關卡的存在,可以切割王奇麾下的士兵,更有利于我們鎮守和反擊。”
王佛關,相傳是世尊王佛的誕生地,所以稱之為王佛關。
這在白象國,是一處要地。
許多的僧人,都會來這裡朝觐朝拜,希望能得到王佛的點化和幫助。
旃陀羅聽到塞建陀的話,道:“丞相,大将軍要帶兵前往王佛關,需要多少兵力呢?”
塞建陀說道:“大将軍此次出戰,抽調五萬精銳。”
“啊!”
旃陀羅驚呼出聲。
有些震驚。
旃陀羅旋即,道:“要知道如今巨象城的兵力,也已經隻剩下八萬人。如果給予大将軍五萬人,就隻剩下三萬人在巨象城。”
“如果迦梨婆娑不落敗,有他的兩萬多精銳返回,即便大将軍帶走五萬,也還有五萬人。可是如今,鎮守的兵力少了。”
“兵力少,巨象城如何保全?”
“丞相啊,咱們考慮了前線,也要考慮後方的穩定才是。”
旃陀羅說道:“丞相你的考慮,還是不妥當,顧頭不顧尾。”
塞建陀面色肅然,道:“陛下,你錯了。”
“什麼意思?”
旃陀羅開口詢問。
塞建陀眼神銳利,沉聲道:“陛下啊,如果王佛關守不住。齊國的大軍長驅直入,殺入了巨象城境内,那麼下一步,皇城是守不住的。齊國來了,難不成,我們靠着皇城能抵擋嗎?至于前線有兵力,巨象城隻剩下三萬人,依照老臣看,三萬人都綽綽有餘。”
旃陀羅一聽,皺起眉頭。
塞建陀的話,使得旃陀羅的内心,進一步多了擔憂和不妙的預感。
旃陀羅道:“丞相,真到了這一地步嗎?要知道齊國攻占戒日城,然後又隔了這麼長的時間才再一次發兵,實力也不怎樣啊。”
誠然,旃陀羅對這一戰擔心,甚至憂慮。但是旃陀羅打心底,仍是認為齊國雖強,也沒有到無法抵擋的地步。
塞建陀面頰抽搐,臉上多了一抹無奈。
旃陀羅這話,真是奇葩。
這是一個皇帝嗎?
齊國弱嗎?
塞建陀無奈之下,隻能慢慢解釋道:“陛下,齊國的實力,必然是強橫無比的。最簡單的例子,齊國的大軍到了戒日城,輕而易舉,就滅了弗朗哥的兵力,掌握了戒日城。”
“之所以齊國的皇帝王奇,拿下戒日城不曾繼續進兵,不是他沒有能力,而是王奇不願意。老臣仔細了解過戒日城的治理情況,齊國之所以按兵不動,是因為齊國一直在加強對戒日城的掌控,使得整個戒日城,成為了齊國的根基。”
“昔年,海西帝國雖說掌握了戒日城,但是,不曾對地方進行改革。”
“齊國的皇帝王奇不一樣,他從上到下,從戒日城到地方上的村,都進行改變,以至于到如今,戒日城已經固若金湯,百姓都支持齊國。”
“在這般的前提下,齊國突然發兵北上。您看看這一次齊國奪取天龍、玉符和重山城的情況,天龍城和玉符城因為沒有我們馳援,直接落陷。”
“重山城内,即便迦梨婆娑悄然出現,打了個齊國一個措手不及。可是,最終也輕易被王奇擊潰,甚至王奇直接把所有人都殺了。”
“這,太恐怖了。”
塞建陀說道:“因為重山城的消息,整個國内,已然是人心惶惶,許多人的内心,都是緊張不已,對齊國多了懼怕之心。”
旃陀羅歎息一聲,這才明白過來。
他原本因為三城落陷,雖說有擔心,可是還不怎麼懼怕,這一刻是真的無法穩住。
齊國,來勢洶洶。
旃陀羅問道:“丞相,第三個辦法呢?”
塞建陀正色道:“我白象國和薩陀國,雖說是敵對的關系。可是齊國的人來了,不僅是要針對我白象國,也是要針對薩陀國。”
“一旦我們白象國覆滅,下一個覆滅的,那就是薩陀國。”
“在當下,我們和薩陀國唇亡齒寒,從原來的敵人,變成了一起抗擊敵人的同袍。請陛下,安排使臣前往薩陀國,遊說薩陀國的皇帝平息戰事,雙方休戰止戈,聯合對抗齊國。”
“等擊潰了齊國,滅掉齊國的大軍,再來厮殺不遲。齊國,不僅是我白象國的大敵,也是薩陀國的大敵。”
塞建陀再度開口,提出了不一樣的策略。
這策略,可謂是大膽。
“不行,絕對不行。”
旃陀羅大袖一拂,斷然拒絕。
他和薩陀國有着深仇大恨,要知道昔年,他和薩陀國打得不相上下,白象國的實力也不弱。近些年,白象國連續丢失三座城池,北方疆域,接連受到影響。
旃陀羅恨不得直接滅了薩陀國。
隻是,他沒這能力。
塞建陀聽到後,無奈搖了搖頭,他看向波羅那達多,點了點頭。
波羅那達多沉聲道:“陛下,眼下局勢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不做充足的準備,一旦守不住,那麼白象國就可能被滅了,請陛下三思。”
塞建陀繼續道:“陛下,涉及到白象國的江山社稷,應該放下往日的仇恨。我們如今,必須要全力一戰,否則難以取得勝利。”
旃陀羅很是無奈,他有些暴躁的道:“罷了,罷了,丞相你安排吧。”
“陛下聖明!”
塞建陀的内心,終于是松了口氣。
好歹,旃陀羅松口了。
隻要可以安排人去遊說薩陀國,一旦薩陀國南下發兵,這一次抵禦齊國,也就變得更加的容易。
旃陀羅問道:“可還有其他的事情?”
“沒有了!”
塞建陀和波羅那達多齊齊回答。
“下去吧。”
旃陀羅擺了擺手。
塞建陀、波羅那達多躬身行禮後,便轉身離去。兩人走出大殿,塞建陀看向了波羅那達多,沉聲道:“大将軍,此次和齊國開戰。雖說老夫有判斷,但對軍隊上的判斷,你更為精準,你認為接下來的這一戰,到底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取得這一戰的勝利。”
“很難!”
波羅那達多歎息一聲,道:“老師,我實話告訴您,即便去鎮守王佛關,我沒有什麼把握。原因很簡單,齊國不論是炮火,亦或是士兵的精銳程度,都遠超我們。”
“如今,隻能是盡力。”
“另外,唯一的辦法,就是多動員奴隸主,讓各地的奴隸主紛紛支持我們,給王佛關送來充足的兵源、武器,以便于我能穩穩的擋住。”
塞建陀一聽,心下喟然歎息,他鄭重道:“大将軍,這一戰全靠你了。請你放心,我回去後,立刻召集這巨象城内的大地主大貴族,請他們來議事,保證他們各大家族的人,都雲集在王佛關,随你一起迎戰。”
“這一戰,必然是動員全國的力量。甚至,一旦薩陀國也明白利害關系,隻要是薩陀國也出兵來襄助,那就更有把握了。”
波羅那達多道:“辛苦老師。”
塞建陀搖了搖頭,道:“老夫有什麼辛苦?接下來的這一戰,要辛苦的人是你,要面臨危險的人也是你。這一戰,靠你了。”
波羅那達多拱手道:“老師,我這就去軍中,便告辭了。”
塞建陀點了點頭,他望着波羅那達多離去的背影,心下歎息一聲,也是徑直往自己的丞相府去,接下來他要安排的事情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