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六月二十四日,河南洪水漸消,大同皇帝趙瀚班師凱旋。
準确的說,隻帶了親軍回來,而且坐船至砀山就停下。包括趙瀚本人在内,全部在砀山城外紮營隔離,确認無人染上瘟疫再繼續啟程。
至于各路大軍,各有安排。
第一師和第二師,前者駐紮德州,後者駐紮臨清,在山東隔離休整,同時防備滿清南下。軍隊糧饷,沿大運河北上補給。
第三師駐紮廣平府,第四師駐紮彰德府,第五師駐紮懷慶府,防備山西和北直隸之敵。軍隊糧饷,沿大運河北上,再走黃河調運。
第六師調往湖北鄖陽,防備陝西的李自成。
第七師負責清剿河南匪寇。
第八師留駐洛陽,由湖北運糧補給。
山東的黃蜚、馬進忠等立功降将,暫時各留1500青壯士卒,負責協助山東地方官剿匪,剩下的軍隊全部解散為民。
說實話,好幾萬人堆在北方,當地又暫時不能糧食自給,軍糧全得從南方運過去。一路都得調動人力,民夫就要消耗許多糧食,跟孤懸在外打仗沒有太大區别――正好以工代赈,讓大量饑民來運糧。
打下來容易,治理起來困難。
山東、河南兩省的文武官員,趙瀚給他們制定的目标是:第一年,肅清土匪,控制疫情,編戶分田;第二年,接納移民,當地百姓的糧食自給自足;第三年,可以給駐軍提供部分糧草。
趙瀚打算用十年時間,把山東、河南給恢複正常。
這種速度已經快得驚人,曆史上四川被殺空,喜歡獨居的老虎,居然成群結隊出沒,滿清一直向四川移民了上百年。
滿清的移民工作,純屬瞎雞兒整,早期移民很多都死了。要麼被野獸吃掉,要麼就凍死餓死,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天意。
……
山西,太原。
大順皇帝李自成,再次回到這座城市。
山東、河南的戰況傳到山西,又親眼目睹豪格帶兵離去,誰都知道滿清肯定不能得天下。
李自成既然殺回山西,那就重新選擇倒戈呗。除了結下大仇的将領,比如曾經背刺李自成,或者殺了宋獻策等重要官員,其餘降清部隊又投進李自成懷抱。
“陛下,”牛金星建議道,“山西、陝西兩省,今年皆雨水充足,十多年的大旱已經結束了。陛下一回來,山陝二省便有喜雨,此上天眷顧陛下之意。陛下應當選賢用能、整頓吏治、消除軍閥、編戶齊民、鼓勵農桑,切不可急于攻伐地盤。北直隸、山東、河南皆有大疫,即便是打下來,也是一片沾染瘟疫的白地而已。”
李自成點頭道:“你說的,我都曉得。這治理地方的人才,去哪尋來?”
牛金星說道:“可學南邊的僞同皇帝,大量啟用貧寒士子。若是才學出衆,便是降清的文官,也應當加以重用。一切以恢複民生為要務,山陝二省必須休養生息。”
“貧寒士子就不貪财嗎?”李自成問。
牛金星說:“誰都貪财,便是臣也貪财。當定下規矩,不可朝令夕改。也要嚴加約束,對貪贓枉法者絕不手軟,便是老營的兄弟犯法也要嚴懲!”
李自成歎息:“我倒是能下得去手,就怕貪官殺不完。”
“殺不完是一回事,殺不殺又是一回事,”牛金星說道,“等平定山西之後,還要派遣使節去北京,與那僞清和解修好。”
李自成眉頭緊皺,顯然并不願意。
牛金星勸道:“陛下,而今天下,三國鼎立。我大順占據山西、陝西、甘肅,僞清有北直隸、遼東和蒙古。僞同則坐擁南方富庶之地,實力最為強大,便如漢末三國的曹操。咱們與僞清打起來,就像劉備打孫權,豈不白白便宜了曹操?”
李自成搖頭說:“鞑子便是鞑子,哪來的什麼孫權?不過确實不能再跟鞑子打仗。”
牛金星說道:“山陝大治之前,也不能與僞同開戰。”
李自成無奈苦笑:“南京那個趙瀚,連番大敗鞑子,想必治軍厲害得很。我現在這副模樣,連山西都還沒平定,哪裡敢跟姓趙的開戰?”
牛金星說道:“一面與僞清修好,一面可對僞同表示臣服之意。大丈夫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便對僞同皇帝稱臣又如何?陛下以為然否?”
“是這樣子的。”李自成承認。
牛金星說道:“陛下可進獻一女,與那僞同皇帝結親。”
李自成收養了許多孤兒,有男有女。在河南倒戈立功的袁時中,曆史上就曾娶過李自成的義女,還在後世被編成傳奇故事。
李自成說道:“結親之事,先不必提。且派遣使者去一趟南京,試探對方口風再說。否則我眼巴巴嫁女,對面不接受好意,豈不是鬧得大家不愉快?說不定還會因此開戰。”
商談完畢,李自成便挑選使者,一個前往北京,一個前往南京。
李自成跟趙瀚沒打過仗,素無矛盾之下,對趙瀚還是很佩服的,畢竟大家都是反賊出身的“皇帝”。
而對于滿清,李自成厭惡到了極點,他都在北京坐龍椅了,竟被八旗軍一路殺到陝西。若非此時勢力太弱,地盤内部也不穩,李自成才不會跟滿清和解。
按照李自成的本意,是想把滿清趕出山海關,再帶兵跟趙瀚一決雌雄!
……
北京。
八旗軍還沒完全撤出山西,豪格就一路快馬趕回去了,鬧着要重開滿洲八旗貴族大會。
鳌拜、索尼、譚泰等人,全副武裝跟着豪格,害怕多爾衮下手暗算。
布木布泰,也就是大玉兒,曆史上的孝莊皇後,現在的稱号是聖母皇太後。她帶着年幼的順治皇帝,坐在會議室的主位,各旗貴族按照爵位依次落座。
剛林率先開口問豪格:“肅親王不顧軍令,擅自帶兵返京,導緻山西、陝西盡失。本已有大罪,為何還要串聯召開大會?”
豪格都懶得理會剛林,而是看向另一邊:“這個小輩說話,是阿達禮的意思,還是大貝勒的意思?”
大貝勒就是代善,正紅旗旗主,其子則是鑲紅旗旗主,等于一家子掌控着兩旗勢力。
阿達禮是代善之孫,剛林原本是阿達禮的部将。
在滿清科舉考中舉人,剛林做了議政大臣,轉為正黃旗之後,又徹底投靠多爾衮。
代善似乎昏昏欲睡的樣子,睜開昏花老眼:“這個小輩,隸屬正黃旗,不是我兩紅旗的人。”
剛林自從投靠多爾衮,就把豪格得罪慘了,絕對不能讓豪格翻盤,他質問道:“肅親王是否承認自己有罪?”
豪格根本不正面回答,而是呵斥道:“我有罪?就算我有罪,也輪不到你說話,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一個二等甲喇章京,允許你旁聽已算擡舉,你還敢真的開口議事!”
豪格又指着多爾衮:“我丢掉山西、陝西又如何?我麾下八旗士卒未損分毫,反倒是你,在山東、河南連番大敗。這裡是漢人的土地,丢掉一兩個省,隻要還有八旗勁卒,随時可以再打回來。若是八旗勁卒死光了,占再多地盤有什麼用?”
此言一出,滿清貴族紛紛點頭,認為豪格說得很有道理。
滿清靠實力說話,如果多爾衮實力未損,那麼犯再大的錯誤也無所謂。但是,在山東死掉的多铎、阿濟格,都是多爾衮的同胞兄弟,他們這一系可謂損失慘重。
面對氣勢洶洶的豪格,多爾衮主動退讓:“山東、河南大敗,是我指揮錯誤。我也沒想到北京大疫,強行把旗丁都遷來,造成遼東空虛被敵所乘。我決定卸任攝政王,推薦豪格擔任此職,豪格被奪的牛錄也該還給他。”
豪格聽到這話,反而瞬間愣住。
這次奪權也太順利了吧,多爾衮竟然直接認輸了?
“咳咳!”
代善猛然咳嗽兩聲,說道:“攝政王雖然有錯,但多铎戰敗,是多铎輕敵冒進導緻的。阿濟格戰敗,是因為全軍染了瘟疫,阿濟格自己也害病死了。商丘大敗,是佟養甲無能,若能再堅守一兩天,攝政王就能将敵軍主力殲滅。而且,商丘雖然大敗,但滿洲八旗未有損失,隻是死了幾千漢軍八旗而已。”
豪格猛然變色,代善的發言,代表兩紅旗的意見。
怎麼多爾衮認輸了,代善反而幫着多爾衮說話?
布木布泰也抱着小皇帝發言:“禮親王說得有道理。”
豪格隻感覺背心發涼,兩黃旗、兩紅旗竟然全部支持多爾衮!
原因很簡單,多爾衮此前确實嚣張跋扈,但這次已經損失慘重。讓他繼續當攝政王,皇太後正好可以放心,代善也不會再感到有威脅。
若是将多爾衮治罪,由實力未損的豪格接任攝政王,皇太後和代善都将如芒在背。
當然,豪格也得安撫。
一番讨論之後,決定将上次剝奪的牛錄,全部歸還給豪格。
布木布泰說:“就不要問誰的罪了,今天要商議的,是北京滿城瘟疫,究竟該不該遷回遼東。”
代善說道:“北京無險可守,一旦南方兵糧充足,必然有十多萬大軍直逼北京城外。再加上今年京畿大旱,糧食也收不上來幾粒,又有瘟疫肆虐,我認為應該舍棄北京,退回山海關以東。”
“我贊成!”
“我也贊成!”
一群八旗貴族紛紛附和,他們都被瘟疫搞怕了。
而且南方的大同軍,明顯不是什麼軟柿子。既然無法攻下南方,那幹嘛還要困居北京?退守遼東才是硬道理!
驚險保住攝政王地位的多爾衮,無法阻止這個決議。
當李自成的使者抵達北京時,發現滿清正在打鋪蓋卷滾回遼東老家。
那麼遍地瘟疫,今年又大旱的北直隸,到底該不該出兵占領?
李自成有些拿不準,趙瀚也不知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