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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劉延慶率領那支問題軍團好不容易才趕到了河間府。
在這裡,劉延慶拜見了童貫和蔡攸。
童貫是劉延慶的老上級,所以,也沒跟劉延慶客氣,直接就開門見山跟劉延慶介紹了一下敵情,說:“目前來看,契丹的主力尚存,而且戰鬥力還很強,不可輕易與之交戰,要保存實力,要穩紮穩打才行。”
事實上,童貫也想與女真人一同夾擊燕京,這樣才能保證一戰而下燕京。
童貫畢竟帶了二十來年兵,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别看他們這邊有四五十萬大軍,可實際上能打的隻有那已經不到十萬的西軍,其他軍隊完全是擺設,不,應該說是負擔。
不過童貫不能明說,因為他不想擔這個責任。
劉延慶對于與遼軍作戰心裡也很沒底,尤其是他帶着這支問題軍團一路走來了之後,他說:“契丹不是方臘,契丹是金戈鐵馬,不容易對付。”
蔡攸向劉延慶簡要說明了一下軍隊駐紮的情況:“現在大軍基本已經集結,兵分兩路,一路駐紮在古城,另一路駐紮在廣信軍,平叔(劉光世)已經去廣信軍了,劉将軍就到古城去吧。”
這時,參謀官劉鞈憂心忡忡地說:“燕京不易取,取了也不易守,咱們還是要早些謀劃為好。”
自從劉鞈為種師道抱冤了之後,童貫對劉鞈越來越看不上,尤其是劉鞈沒将劉子羽招降回來了之後,因此,童貫覺得劉鞈的話非常刺耳,随即下定決心,将劉鞈調離宣撫司。
童貫給王黼寫信,要求把劉韐調走,把宇文虛中調到宣撫司來擔任參謀官。
王黼認為劉韐也是一個難得的軍事人才,當年西夏入侵,西軍大将劉法不幸陣亡,劉韐曾代理帥職,精心組織反擊,一舉擊敗西夏入侵之敵,威震邊關,現在收複燕京的戰争即将打響,劉鞈還是留在河北比較好。
于是,王黼将劉韐調任真定府路安撫使兼知真定府——這個職位其實要比在宣撫司當參謀官有實權。
劉鞈到真定府上任了之後,立即招募敢戰士(即敢死隊),組建地方武裝,以配合大軍北伐——如今不是被李衍捷足先登,年僅二十歲的嶽飛将前來應募,然後經過選拔,被劉鞈任命為一名小隊長,之後開始了他的軍旅生涯。
接替劉鞈的宇文虛中,接到了任命之後立即出發,順路考察了沿途州縣的軍備情況。
到達雄州宣撫司後,宇文虛中又分别去了廣勝軍和古城兩地,實際察看了一下軍隊狀況。
回到宣撫司後,宇文虛中對童貫說:“軍備情況不容樂觀,物資儲備、攻城器械、軍中士氣等等,都存在着嚴重的問題。”
其實,這些情況童貫都知道,也都報告給了趙佶——河北近百年來沒有戰事,長期的和平歲月,以及從上到下的腐敗,已經讓河北軍隊的戰鬥力低到了沒有下線。
這也是童貫希望和金軍夾攻燕京的主要原因。
童貫對宇文虛中道:“盡人事,聽天命吧。”
宇文虛中則覺得自己既然擔任行軍參謀官,就要在其位謀其政,就要盡職盡責。
于是,宇文虛中連夜寫出一篇《論收複燕山之利害》的奏章:
今遵奉睿算,欲盡複燕山或使納土,臨以大兵,假以歲月,固亦可緻,但天生夷狄,不可盡滅,知彼知己,當圖完全之策……(内容太多,就不一一說了),總之,宇文虛中的意思其實就是在說,為國家計,須謀永久安逸,而與契丹通好,則是一勞永逸的上上之策。
王黼看了宇文虛中的奏章之後大怒!
他認為,宇文虛中是一介書生,不懂政治,也不懂軍事,隻知道紙上談兵,剛去河北就開始動搖軍心,這樣的人怎能當行軍參謀官?
王黼打算向趙佶彈劾宇文虛中,重重處罰宇文虛中。
不過王黼随後又接到了童貫的來信——童貫在信中替宇文虛中講情。
看在童貫的面子上,王黼将宇文虛中的奏章扣下,沒有呈報給趙佶,隻是将宇文虛中降職為集英殿修撰,讓他繼續留在宣撫司擔任行軍參謀官。
宇文虛中是四川成都人,他兄弟三人,哥哥叫宇文粹中,弟弟叫宇文時中,都在宋朝為官。
宇文虛中原名其實叫宇文黃中,趙佶給他改名叫宇文虛中——趙佶似乎有給人改名的嗜好,給種師道改過名,也給王黼也改過名。
其實,李衍也有這個毛病。
宇文虛中并沒有因為降官而退縮,他繼續撰寫一些分析北伐的奏章,先後又“建十一策,上十二議”,不過皆被童貫壓下,沒有上報。
童貫這麼做,其實是在保護宇文虛中。
童貫很喜歡宇文虛中(此後幾年間,宇文虛中一直跟随在童貫身邊,擔任參謀官,直到童貫從太原狼狽逃回京師那一年),所以才一直護着宇文虛中,否則宇文虛中早就步宋昭的後塵被一心想收複燕京的趙佶和王黼流放了。
宇文虛中關于北伐的一系列質疑、對策和建議,都被童貫扣押在宣撫司,因此,無論是對于朝廷,還是對于北伐軍将領,似乎都沒産生甚麼影響。
這天,北伐軍都統制劉延慶離開古城北上,來到白溝河觀察敵情。
隻見河對岸遼國很安靜,隻是偶爾能見到遼軍哨兵來回走動。
劉延慶初步判斷,遼軍主力已經後撤,他打算派兵過河試探一下。
第二天黎明時分,劉延慶派遣鄭建雄、李紹等将領,趁着河上有濃霧彌漫作掩護,領兵渡河,将駐守在橋頭堡裡的數十名遼兵一舉俘獲。
經審問,劉延慶才知道,由于連續幾個月白溝河界沒有警情,遼軍的主力的确已經後撤,隻留下一小部分兵力駐紮在新城。
劉延慶對此很高興,這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确的。
其實蕭幹和耶律大石,早在耶律淳病重之時,就已回燕京去了。
後來,耶律淳去世,蕭幹和耶律大石又忙着“結謀策立蕭後,不暇來白溝”。
目前,在宋遼邊境線上承擔防守任務的,是西南路副都統牛欄監軍蕭遏魯,他手中的兵力很有限。
蕭遏魯駐紮在新城,他還沒有發現白溝河南岸古城一帶的宋軍,他隻知道廣信軍已經有宋軍進駐——由于兵力不足,他便将當地奚族和契丹族村民鄉勇組織起來,在廣信軍一帶不斷騷擾宋軍。
劉光世今年才三十四歲,年輕氣盛,遠不是今後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的劉跑跑。
見敵人空虛,劉光世果斷命令戰将冀景、趙明、任明等,率兵出城迎戰,大獲全勝,“首摧賊鋒萬計”。
童貫獲悉十分欣喜,立即上奏朝廷,給劉光世請功。
趙佶聞訊大喜,下诏提拔劉光世為威武軍承宣使——承宣使是武官加銜,僅比節度使低一級,已經屬于高級武官序列了。
由此可見,趙佶對劉光世是“寵錫甚渥”。
也許是童貫有些不太放心将大軍全都交給劉延慶和劉光世父子指揮。
不久,童貫便将華州觀察使楊可世又調來宣撫司聽候差使。
幾天後,童貫安排楊可世去駐守安肅軍。
此時,燕地的漢族百姓普遍認為,遼國即将滅亡,李衍或者女真人很快就會打過來,因此他們都有南歸宋朝之意。
白溝河之戰,宋軍雖然敗了,但楊可世的英勇還是被燕地的漢族百姓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因此,聽說楊可世又回來了,苦于無路可走的燕地百姓紛紛向安肅軍投奔。
這引起了劉光世的嫉妒和不滿。
其實,這隻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因為楊可世是來分他們父子的權力的。
可劉光世也知道,楊可世是童貫的嫡系,所以,心裡雖然不滿,但也無可奈何。
不過——
不滿的種子已經埋下,而怨恨遲早是要發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