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柳将軍府!老人背靠躺椅,不時把手中餌料丢向池塘。午間天氣悶熱,綠柳新芽初展,柳樹下雖蔭涼卻有些氣悶。
“将軍!”陳九玄佝偻着身子在老人身後站定。
“回來了,擇生呢?”老人還是自顧自的丢着餌料。
“将軍恕罪,少爺他不願回來!”
老人聞言微微皺眉,繼而轉過身來盯着陳九玄。陳九玄接着道:“将軍,此番少爺發生了許多變化,害得老九差點都認不得了!”
“怎麼回事?”老人沉着眉頭道。
陳九玄才是将他在楚州的見聞一一道來。一旁的老人聽着,眉頭越皺越深,後來再坐不住,從躺椅上站了起來。陳九玄還未說完,老人便道:“照你這麼說,他不僅改了名字,就連性子也改了?”
“是的,将軍!少爺是我從小帶大的,他的脾性我可是一清二楚。他現在變成這個樣子,連老九都不知道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陳九玄一頭霧水,自打離開楚州這些問題他就從未想通過。
“哼,柳池!”老人冷哼一聲,繼而望着柳下的魚塘,怒道:“胡鬧,怎麼不叫柳塘!我看他是受不得管教,跑到楚州不願回來了!你怎的由着他胡來?”
“将軍,不是這樣的,少爺此番可是真改了性子,就連楚州的李存元都對他推崇備至,親自上門讨教……”陳九玄說了半天,才是将話說清楚。
老人越聽心裡越緊,後來索性又躺回躺椅上,愣愣望着跟前這綠柳,不知想着些什麼。許久,老人閉上雙眼靜靜躺在躺椅上,才輕輕道了一句。
“由着他去吧!既然他要做那雨中蛟龍,我這老頭子也不能攔着。”
“可那葉家姐妹……”
“無妨!長生園已滅,這二人如今已不在局内,若是不撲騰出些火花,那位還不放心呢!”
陳九玄沉默不語。
……
詩會,在大齊頗為盛行,每每時令佳節,都會有幾波才子聚集,說好聽點是相互切磋,說難聽了卻是賣弄風騷。
文人相輕這話說得不假,柳池對于這種勞什子詩會沒有什麼好感,要不是白無瑕拖着,他真想趁着沒人聽他說書好好休息一番。
不過等他見識了這詩會的陣仗,也不由佩服這群人閑得蛋疼的本事。茶館臨近淮水,端午頭一日茶館周邊的酒樓客棧均已爆滿,過往江上的船隻畫舫更是絡繹不絕。茶館裡突然來了許多的陌生面孔,許是茗悅居聚集了不少本地文人才子,柳池還未開始說書,那些自诩才子之稱的書生就已經開始暗中較量起來。
作為楚州本地頗具盛名的幾位書生,周洺昭和李顧都有幾分薄名,隻是這二人一個不善言辭,一個淳樸老實,一群書生在這茶館裡争論半天,倒是讓許多楚州仕子都擡不起頭來。
柳池懶得理會,甚至連說書的興緻都沒有了,到時間了才備了壺茶走到茶館中央。楚州那群書生見他準備開始,皆都禁聲不語,唯有那群外地仕子還在叽叽喳喳鬧個不停。
柳池的好心情全沒了,準備草草應付了事,一上來就準備開講。今兒說到了唐僧師徒到火焰山,悟空八戒去借芭蕉扇的橋段。楚州一衆書生聽說這二人便是那紅孩兒的爹娘,也都齊齊來了興趣。
柳池道:“鐵扇仙有柄芭蕉扇。求得來,一扇息火,二扇生風,三扇下雨,我們就布種,及時收割,故得五谷養生。不然,誠寸草不能生也……”
茶館還是有人叽叽喳喳,那幫外地書生各自論着某某某才學如何,此次端午詩會必然奪魁,全然沒有在聽柳池說書,俱是吵得不行。楚州一衆仕子幾番勸解無用,一個身材高大的突然從席中站起,朝着門口那幫外地仕子罵道:“你們這群呆子,能不能把鳥嘴都閉上,聽個書都不得安逸,不聽就滾遠點!”
他這一鬧,茶館瞬間就炸開鍋了,那群外地的書生紛紛怒目,有一人站起來道:“這位兄台,你好歹也讀了幾篇聖人文章,怎滴說話如狗屎那般污穢不堪?”
這人雙十出頭,長得唇紅齒白,身着玉帶藍衫,被那群外地書生拱衛在中間,有幾分馬首是瞻的味道。柳池見兩波人鬧了起來,卻沒有勸阻的心思,倒茶喝了一口,反倒是一手撐着櫃台看起熱鬧來。
這話一出,楚州那幫文人才子火冒三丈,自己聽書被别人打擾了不說,如今别人還如此嚣張。當下一個瘦弱的書生便罵道:“不知道是誰滿嘴噴糞,打擾别人聽書還有理了,什麼狗屁才子,端午詩會就不該請你這樣的人來,大夥說是不是?”
楚州仕子紛紛應是,一時間弄得那唇紅齒白的書生灰頭土臉。他沒敢接話,不代表他身邊就沒個說話的人。
“怎滴?仗勢欺人麼?你們可知這位公子是誰?别說我們打擾了你們聽書,就算是拆了這間茶館,爾等也沒地方說理去!打擾了你們聽書是吧,無非就是賠幾兩銀子的事,你們大可到其他地方聽就是了。有種咱們明日詩會一決高低,看看你們楚州才子能博得幾兩風流!”此人說着,自懷裡掏出一袋銀子,約摸百多兩的樣子。
柳池見他掏出銀子不由兩眼放光,這生意做得,不僅省得說書浪費口水,還連明後天的補虧都能賺回來。
誰知楚州那精瘦書生冷笑道:“就憑你那二兩銅臭還妄想在此地撒野,也不看看茗悅居是什麼地方!小柳掌櫃才學冠絕楚州,是貪圖你那二兩銅臭之人?”
柳池聽他此話暗罵一聲蠢豬,便知先前的打算已經落空,索性縮回櫃台裡跟葉彤擠在一塊,默不作聲。
“喲,就憑那說書的掌櫃,毛長齊了沒有?難道楚州無人,要靠一個說書的掌櫃來撐場面不成?”這人嘴上忒毒,絲毫沒給楚州仕子留情面,弄得楚州一幹書生面紅耳赤,竟沒有人敢上前接話。
其實也不是楚州仕子認慫,他們來這茶館聽書多日,見識了那個小掌櫃的文采風流,當下柳池不說話,也沒人會踩他的面子上前打臉。
你們鬧你們的,等會付錢就行,幹嘛有扯到我身上來。柳池懶得搭理,索性坐了下來,隻留下埋着頭的半個腦袋。反觀他身邊的葉彤倒是饒有興緻,俏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回頭調笑道。
“這你也忍得住,真成了忍者神龜?”和柳池處得多了,柳池那些稀奇古怪的話倒是被她學了不少。
柳池擡頭瞥她一眼,卻見少女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由得看得呆了。她笑起來的樣子最為動人,兩片薄薄的嘴唇勾着一道弧線,靈動的雙目明亮動人,腮上兩個梨渦悠悠浮現在臉頰,配合着她那一絲意味深長的狡黠,分外動人。就這一抹風景,世界就算再美麗也失了顔色。
“看什麼看!”少女瞪他一眼,臉上的笑意瞬間冰凍。
柳池無奈擡起頭來,側身看着葉彤,低聲道:“你若再笑一個我便出去!”
“稀罕!”葉彤瞪他一眼,話更冷了,自顧自的翻着那本不知翻了多少遍的空白賬本!
他心裡瞬間不爽了,好不容易見着這麼一抹動人的風景,說沒了就沒了,哪是你們有幾個臭錢就能買得來的?他自櫃台後走出來。
“誰家的看門狗沒拴好,跑到我這裡來嗷嗷叫,恁是心煩,再沒個人來牽回去,在下可要關門打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