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論舫,徐謙望着第十舫并沒有急着登舫。他是如何也想不通論舫的試官會對那個茶館的小掌櫃有這樣的評價,自他之後再無甲等,這是何等的論斷,若非他在評舫拿了個甲等,這會兒怕是沒什麼登舫的機會了。
在甲闆上等着,徐謙悠悠望着眼前高聳的畫舫,躊躇不前。好在他還有幾個楚州的好友,須得問清楚情況再作判斷。許久,終是有一個他熟悉的楚州仕子破關而來,徐謙連上前問道:“楮臣兄,破關可還順利?”
徐謙雖愛惜名聲,可着實有幾分才學,許多書生都願意給他這個面子。汪楮臣道:“别說了懷瑜,若不是評舫拿了個乙等,這會兒怕是登不了這第十舫了!你怎的到了這兒還不上去?”
“難道楮臣兄論舫也是丙等?”
汪楮臣一臉驚訝道:“懷瑜你也是丙等?不應該呀,以懷瑜的才學起碼也得拿個乙等才對,就算拿了甲等也不足為奇,今兒怎滴失常了?”
若是以往徐謙對他的這番恭維,定是覺得相當受用,今兒卻沒了心情,“失常倒是沒有,不過剛才我進論舫之時,楮臣兄可知試官們對前一位破關之人是何評定?”
汪楮臣滿臉疑問,他眉淡面寬,生的五大三粗,皺起眉頭來卻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
徐謙才道:“衆試官評定,自此人之後再無甲等!”
“什麼?他是誰?”汪楮臣不得不驚訝,這話往深了去,也就是說此人之後的書生仕子,皆無法與此人相提并論,此人到底解了什麼樣的論,才會讓衆試官如此看待。汪楮臣心裡狐疑,他本就在論舫中呆了許久,對于解論可是抱着必登甲等的信心,如今得了個丙等,可是将将能過關,勉強能登十舫,連龍舟賽詩的機會都沒有!
徐謙這才苦笑道:“說起來此人楮臣兄應該認識,昨日在下剛到楚州,正巧在一間茶館遇見此人……”
“賢弟說的可是茗悅居的柳池柳掌櫃?”誰知徐謙話沒說完,汪楮臣便接過話茬:“若是小柳掌櫃為兄也就沒什麼驚訝的了,賢弟初到楚州還不知小柳掌櫃在楚州的威名,就拿他在茶館裡的說的那西遊記來說,每日之前都會有三四首詩作出世。賢弟可要知道,那西遊記可是他每日構架而來的腹稿!隻是為兄近日家中有些事,好幾日都沒去聽小柳掌櫃說書了。”
“這麼厲害?”徐謙遲疑着,蓋因昨日他根本沒心思聽什麼說書,光是自得去了。
“這算什麼?記得小柳掌櫃那茶館剛剛開張時來了個挑事的公子,這人花錢買詩,想要斷了小柳掌櫃的生路。可你知道小柳掌櫃如何應對的沒?”
“如何應對?”徐謙耐着性子聽他興緻勃勃的說下去。
“小柳掌櫃眉頭都不皺一下便應承下來,一口氣連作十二首詩,竟是把那花錢買詩的公子逼得身無分文。什麼日出江花紅勝火,俏也不争春,這十二首詩被諸多仕子摘錄下來,細細拆分可謂是首首經典!”
“誰知道他是不是請的托兒!”徐謙聽他越說心裡越不是滋味,嘀咕了句。
汪楮臣沒聽清他說什麼,當即道:“以賢弟之言小柳掌櫃已是登了十舫,你我等得快些登舫,待會兒我給你介紹一番!”
徐謙心裡煩悶,興趣缺缺,二人驗過請柬登上十舫!
柳池醒來已是正午,好在端午前後的天氣足夠清爽,才沒落得睡後頭疼的毛病。不過他還是有些意猶未盡,昨夜他着實沒休息多少。
“白兄,什麼事?”叫醒他的是白無瑕,柳池揉了揉雙眼略微清醒過來,左右打量一圈卻沒看到葉彤的影子。
白無瑕朝前方嘟了嘟嘴,輕聲道:“有人來了,怕是沖着你來的!”
柳池随之看向前方,随即看到一男一女朝着他二人走來。
第十舫一層的格局極大,怕是能容六七百人。舫中已是來了不少書生武夫,泾渭分明三三兩兩而坐,各自聊着什麼。衆人見這二人自樓上下來,皆是凝神肅穆,離得近的還低聲打着招呼。
“見過璞王殿下,飄飄姑娘!”
誰也沒有自報家門,隻是颔首打了個招呼便望着這二人離去。璞王曹景絢還好,滿臉堆着笑容向諸多書生武夫示意,而那一身紅衣的狐飄飄卻恍若視而不見,隻顧着懷裡抱着的白貓。
柳池擡頭望見這二人,走在前面的是個身着淡藍蟒袍的俊逸男子,看這人負手而行的氣度與那一身蟒袍,柳池斷定此人多少與皇家沾染着不淺的關系。而錯開一個身位居後而行的女子,卻是個将将過了二八芳華的少女,她雖低頭撫弄懷裡的白貓,那輕移的蓮步依舊遮掩不住骨子裡綻放的媚态。此人太媚,人如其名,不少書生武夫皆看得兩眼發直。
柳池淡淡一笑道:“白兄,不帶這麼讓我背鍋的,明明是沖你來的好不?”
他兩人坐得極遠,離船尾倒是很近。
“打個賭如何?”白無瑕抿了一口果酒陰笑道。
每次看到白無瑕這種無良的笑容,柳池都覺得渾身發麻,可他實在找不出這二人來找自己的理由?這二人對直朝着他二人走來,柳池心裡七上八下想着該如何應對,二人已到了跟前。
白無瑕率先起身道:“璞王殿下,飄飄姑娘,多日不見!”
柳池見狀也連起身鞠禮附和着。
璞王曹景絢笑道:“白公子多禮了,公子本是無須闖關之人,怎地跑去文舫瞎胡鬧,害得本王好等!不過白公子能夠文舫通關,當得上文武雙全,想必當初的正則先生也不過如此!”
“殿下見笑了?”白無瑕微笑着請二人坐下。
那抱着白貓的狐飄飄剛坐下,卻把懷裡抱着的白貓放在桌上,狐媚道:“白公子文武雙全,怎地結識新歡也不介紹一番?都沒我家的小白實誠!”
狐飄飄說着撫弄着白貓的毛發,雖自言自語卻媚态盡顯。
柳池聽她這話差點沒一口果酒噴出來,笑意怏然的盯着白無瑕,差點沒繃住。而璞王曹景絢卻好似見怪不怪,目光落到柳池身上。
誰知白無瑕卻道:“狐飄飄,别得寸進尺認為我不敢動你!”
狐飄飄柳眉一揚,挑釁的望向白無瑕,含笑道:“你想動我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有本事一刀殺了我,别喜歡我呀!”
柳池本就一臉笑意沒繃住,這下子再憋不住連掩面笑着。白無瑕氣得兩眼幾乎瞪了出來,卻愣愣站着進退維谷。
好在曹景絢養氣功夫不錯,才開口道:“二位何必這樣相愛相殺,難得端午詩會能夠在此相聚,二位該不計前嫌才是。”
“對對對,二位有話好好說!”柳池這下見識了狐飄飄的本事,才知道白無瑕對那小白二字為何這麼反感。照這二人的情況,白無瑕沒準心裡真惦念着眼前這位狐飄飄。
狐飄飄挑眉望向柳池,輕聲道:“上次白公子給我寫了首詩,叫什麼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不知公子可曾聽過?”
“在下柳池,見過璞王殿下,見過飄飄姑娘!”柳池這才反應過來,介紹道。
“詩會首唱名的柳池,柳擇生?景絢幸會。”曹景絢恭維道。
柳池正要回禮,狐飄飄卻出言道:“白無瑕,你不是自诩文武全才天下第一麼?怎的要借柳公子的詞作來讨我歡心?”
白無瑕面色鐵青,一時間竟答不上話。柳池才道:“姑娘有所不知,那詩确是白公子買了去,姑娘在其他地方聽來的才是虛假。”
柳池隻能這麼說,他摸不準曹景絢和狐飄飄到底知道多少,他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沒準真如白無瑕所言,這二人真是沖自己而來。
“柳公子見笑!飄飄就是開個玩笑,若是白公子能像我家小白一般乖巧,飄飄哪還用操那份閑心!”狐飄飄面不改色。
柳池真不知這話該如何去接,狐飄飄的話太過于天馬行空。本來他認為白無瑕就是個潇灑難纏的主,誰知道這狐飄飄更加難以讓人理解。
他不知怎麼接,白無瑕卻知道。柳池隻見眼前一抹白光閃過,接着對面紅影一動,已躍開丈餘。
“飄飄,你再這樣别怪我手下無情!元丹丘的賬我沒跟你算,是因為他甘願背着。可你若再把主意打到擇生身上,我說不定真會一刀殺了你!”
柳池呆呆坐在椅子上,而被狐飄飄放在桌上的白貓已屍首分離,木桌上猩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