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鴿子奮振羽翅,越過高牆,落在一個屋檐下面,習慣性的咕咕叫了兩聲,等待着人來取下它腳下的小紙條。
那扇門緊閉着,久久不曾打開。它着急了,在門前地闆上跳來跳去,似乎很懂主人的心思,巴不得那個叫義雲天的英俊少年,快快拿到這張寫着見面暗語的信條。
一個婀娜多姿的美人,正好路過這間屋子,心有不滿的特意恨了那間屋子一眼,美麗的臉龐上現出了一絲不屑之情。
鴿子又着急的叫了兩聲,她順聲望去,一眼就發現了它。出于好奇,她走進仔細一看,發現了鴿子腳下的小紙條。
她一把抓住鴿子,取下信條,叫身旁女仆拿好鴿子,打開信條一看,嘴裡喃喃道:“羽兮?”
看信中所言,這是私會時的見面暗語,字句精妙,文采很高,但這羽兮究竟是誰?看着怎麼這麼熟悉呢?
她苦思不得其解,絞盡腦汁回憶這個名字在腦海裡殘留的模糊印象,突然她好像想起了某些事情,心裡暗叫:是她!原來是她,奚府裡後花園的亭子就叫羽兮亭!
她愣在原地,回憶起了與兄長杜力的一段往事。
兩年前,杜力上門拜訪奚右丞。因為他知道奚右丞與太子關系頗深,作為大雍國的儲君,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未來的皇帝。隻要太子登基,這奚右丞的地位一定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兩人都支持太子,杜力想與他結成親家,苦于之前杜旭還沒到弱冠之年,無法提親。現在杜旭成年了,他反而開始猶豫起來。萬一以後太子失利,奚右丞必當成為頭号替罪羔羊,要是杜旭娶了她女兒,不也得跟着倒黴。
他不想孤注一擲,于是把主意打到了親妹妹的頭上。他告訴二夫人以後太子登基,奚右丞肯定位居宰相之列,如果溪兒能娶他的女兒為妻,飛黃騰達就是遲早的事了。
他盤算的是,給自己留一手,自己的兒子應該與淩灏皇子的頭号黨羽結為親家。萬一太子倒台,兒子那邊也好有所依靠。如果太子順利登基,奚右丞位及宰相,那時溪兒也得勢了,自然忘不了他這個舅子。
二夫人不想溪兒打仗建功,又想他當上高官,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也隻有去攀附别人的高枝了。她兄長身為大都督,閱曆豐富,見多識廣,分析的事情自然有理。加上奚瑤和溪兒都是文學才人,兩人如果能結百年之好,有共同愛好和追求,一定能相親相愛的。
于是,她同意杜力的意見,讓杜力以大都督的身份去打探一下奚右丞的想法。
奚右丞也知道杜力身為大都督,手握重兵,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他自然喜歡結交這種手握大權的重臣,得知大都督前來,立刻擺出那些為王公貴族準備好的宴舞,熱情的款待了杜力。
酒足飯飽後,兩人談起朝廷大事,意見相同,立場一緻,都力挺太子,于是又到後花園散步閑聊。
别看奚右丞官階不高,自從他架空了右仆射的權力之後,大事小事全他一人說了算。隻要有了權力,賄賂之财自然源源不斷的裝進口袋。因為經常邀請那些皇親國戚到家裡相聚,那就得将奚府裡裡外外裝潢得有模有樣,這樣才配得上他們的檔次。
這後花園占面就有三畝,期間各種假山盆景數不勝數,奇花異草栽滿各個角落,最矚目的就是一座雕花精美,由京都名家題滿詩詞的古亭,在園中獨樹一幟,隻要入園就能一眼關注到它,這亭子就叫做羽兮亭。
這傑作也是奚右丞專門設計的,奚右丞膝下有一子八女,夫人們都不争氣,生了一個兒子後就一直生女兒。他也是拼了老命的努力創造後代,多子多福,以後都得靠這些子女來攀龍附鳳呢。
生到第九個還是女兒,最後實在沒辦法,終于生不動了,就放棄繁育後代,把精力全放到培養子女身上。
他唯一的這個兒子又是個執跨子弟,打小就不争氣。既不喜歡習武又不愛讀書,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哪個皇親國戚會看上他,最後也隻能娶個京都富商之女為妻。
奚右丞想要靠他是沒戲了,就把精力放到女兒的身上。可是由于他的長相遺傳問題,前面七個女兒都長得不算美人,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進入皇子們的法眼。幸好最後這個小女兒奚瑤掙了口氣,生得是個美人胚子,長得清新脫俗,精緻乖巧,又擅長詩詞歌賦,在京都也是能排得上号的美人。
奚右丞把所有的關愛全放在了她的身上,府裡上上下下唯她馬首是瞻,連那副百仙拜壽圖都挂在她閨房内,更将後花園的亭子全面改造一番,并由奚瑤親自提名。
羽兮是奚瑤的乳名,她特别喜歡這個名字,便不假思索的将亭子取名為羽兮亭。
來到花園裡的皇親國戚一看到羽兮亭,他立刻就誇道這是專門為她未出嫁的女兒奚瑤建造的。
對!特别強調了未出嫁!他就是想讓那些皇親國戚知道他有個未出嫁的優秀女兒,然後看看有哪個皇子皇孫前來提親,并讓皇帝賜婚,由此成為皇親國戚的尊貴身份。
當時杜力與奚右丞在羽兮亭前時,杜力就提了此事,說侄子溪兒是宗尚書府的二少爺,宗尚書府頗得皇上重視,因為他家五年前出了個青勳榜首,宗羽莫大将軍。若能讓宗辰溪迎娶奚瑤,以後杜家、宗家、奚家便可連成一心,在朝廷上還有誰人能與之抗衡。
奚右丞哪是那麼容易被忽悠的,征戰沙場雖是建功的捷徑,但是自古以來,功高蓋主的武将被皇帝冤殺的例子還少嗎?作為武将晉升得快,死得也快,既要有出色的能力又要能揣摩到聖意,否則引起一個誤會就有可能腦袋搬家。而作為大雍國的文官,雖然沒有那麼風光,但隻要不是那種腦子一熱就冒死進谏的傻子,頤養終老是沒有問題的。
歸根到底,不管武将還是文官,都與皇族沒有半點皿緣關系,皇帝想處死那一個,根本就不會心疼一下。而那些皇親國戚就不一樣了,與皇帝有皿緣關系,虎毒不食子,就算犯了再大的錯誤,他都會念及親情,手下留情的。
奚瑤是他唯一的籌碼,他也想将女兒嫁入除了太子一族之外的皇族,給自己留條退路。大家都知道太子不是個精明之人,萬一被淩灏皇子拉下台,到時還有女兒這個靠山能保他後半生的榮華富貴。
這些東西,奚右丞都是考慮得十分清楚的,所以,不管是誰求親,不是皇族的話,他絕不會答應。于是,他便委婉的拒絕了杜力。
杜力身為二品大都督,是要講顔面的,不好強求。奚右丞雖然隻是四品職官,但他有太子撐腰,還結交了那麼多皇親國戚,他絲毫不會懼怕這個大都督。
兩人各留情面,好聚好散,畢竟都是太子的黨羽,為了照顧杜力臉面,便說此事就當他沒提過。
杜力的如意算盤沒有得逞,也沒有任何損失,在奚右丞提到羽兮亭的由來時,他無意之間也得知了奚瑤的乳名叫羽兮。
之後,他将奚右丞拒絕聯姻一事告訴二夫人,順便也将羽兮亭的由來告訴了她。
現在,二夫人仔細分析了一下,以這詞句的文采和羽兮這個名字,她确定來信之人就是奚右丞小女兒奚瑤。
看來奚瑤已有心中情人,但這送來信條的鴿子怎麼會落在侯子雲的門前?
她依稀記得當日在府内宴席上,宗雨莫曾随口提起過侯子雲與某個女子飛鴿傳書的事情。看來,這信鴿果真是用來跟侯子雲傳情的。
而侯子雲以前一直住在宗尚書府,這幾日才搬到将軍府。如果奚瑤是與他通信,究竟是什麼原因,這鴿子竟然将信條給他帶到了以前居住的地方,而不是帶到将軍府。
二夫人想不通其中原因,要是侯子雲與奚瑤結了百年之好,以後太子登基,奚右丞官居宰相,那侯子雲又多了一個權力那麼大的嶽父,這還得了!
此等好事怎麼可能讓他一人全占了。她不甘心!到了宗尚書府這麼多年,一直無法擠掉大夫人之位。如此下去,溪兒以後在宗尚書府不得更加低人一等。
就算溪兒無法攀上未來的宰相,也不能讓大少爺和侯子雲太過得勢。現在老爺還寵她,他們對她還是尊重,要是以後人老珠黃,在老爺面前失寵了,那他兩人還不得騎在溪兒頭上欺負他壓迫他。
她思量許久,吩咐女仆找來鴿籠,将鴿子寄養在女仆住處,并囑咐此事必須保密。
望着女仆退去的背影,她眼露賊光,那副美麗容顔挂上了一絲格格不入的邪笑,應該是想到了如何利用這張小紙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