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仁愛緊緊跟着雷虎,大聲喊他是不是不要命了,趕緊離開馬群。她越喊,雷虎越覺得起勁,咬着牙,屏息凝神,尋思找一個合适機會就準備一下躍跳到領頭馬背上。
他這股勁完全就是戰場上舍命拼殺練就出來的,在敵陣中厮殺,誰心狠手辣誰就能威懾到身邊敵軍,特别是他那把大刀,刀鋒一揮,一作力就能将靠近之敵斬成兩半。他這般兇殘,哪個敵軍見了不都得退避三舍,在戰場上,一旦膽怯,迎接而來的就是冰冷的兵刃紮進溫熱的身體,雷虎就是依靠這種氣勢,在西征時殺得身邊敵人硬是不敢靠近半步。
而在這群駿馬面前,他兩手空空,無論如何也吓不到那匹烈馬。他想空手制服它是完全不可能的,萬仁愛焦急萬分,一直嘶喊着,生怕他出了意外。
不遠處,隐隐有一人騎着快馬往這邊奔來。萬仁愛望去,心裡稍感安慰,父親拿着一支套馬杆飛速來援。他遠遠聽到女兒竭力嘶吼,剛剛與雷虎接觸後,覺得他就是個九關虎豹之輩,一猜就是他驚動了馬群,想必他是想就此馴服那匹領頭馬。萬天仇早就有意将兩匹好馬送給他們,有千裡馬助力,他們打起北潢來更是如虎添翼。
萬天仇飛速從女兒身邊擦過,嘴道:“快随我去協助雷将軍!”
萬仁愛見有父親相助,這下總算安心了,策馬就跟了上去。
雷虎騎着馬極速狂奔,馬背上抖得厲害,他的酒勁這才開始要發作了。酒後最忌吹風,他這一路飛奔,耳邊的風呼呼刮響,剛剛還覺得精神萬分,現在風一吹,全身毛孔收縮禁閉,酒氣排不出去,一下子就湧上腦。他開始覺得腦袋暈乎乎的,胃裡的酒肉被颠簸的馬背震得直往外翻,他從來沒有覺得如此難受過,這馬奶酒的酒勁真的不可小觑。
他終于忍不住了,腦袋往下一沉,胃裡一湧,沒嚼爛的牛肉随口嘔出,他的馬是往前奔的,這一下那些髒東西全都吐在自己的右腿上,看着一片惡心。
他知道摔下去是什麼後果,死死的抓住缰繩,穩穩的伏在馬背上。
這一吐,精神好了許多,他看看身邊馬群,那匹領頭馬一轉眼就遠遠的把他抛在了身後。他又看看身後萬仁愛追上來沒有,見她還離自己有一大段距離,心想就算剛剛馴服不了領頭馬,現在也跑赢了萬仁愛,她該老老實實的把兩匹馬送給他和侯子雲了。
過了片刻,萬天仇和萬仁愛趕到雷虎身邊,雷虎立刻道:“怎樣?輸了吧!”
萬仁愛虛驚一場,她見雷虎剛才絲毫不顧生死,往前沖的那股勁,确實是連他們草原英雄也比不上的,一時又對雷虎多了幾分欣賞。她看着雷虎右腿上的嘔吐物,掩嘴竊笑,剛才就是想讓雷虎喝了酒之後騎馬吹風,治一治他,讓他不敢小瞧草原人。
“萬老頭,你女兒輸了,我胯下這匹馬就是我的了。”雷虎完全沒有注意到腿上的髒東西,說這話時,略顯霸氣,隻是這種霸氣跟他腿上的髒東西顯得格格不入。
萬天仇自然道好,雷虎想起他說過要送兩匹馬,一匹給自己,一匹給侯子雲。現在自己倒是有這匹好馬了,那侯兄的呢?他一猜,萬天仇想送給他的就是剛剛那匹領頭馬,隻可惜剛才沒有套馬杆,無法将它馴服,正好萬天仇拿着套馬杆來了,正好把它捉回去送給侯子雲,于是道:“你把套馬杆給我,我自己再去捉一匹回去。”
萬天仇毫不猶豫的将套馬杆扔給他,叫他小心,别傷了自己。
雷虎墊墊手裡的套馬杆,心想這下肯定能将那匹領頭馬牽回去送給侯兄了。他擦幹淨嘴角殘留的幾粒殘渣,雙腿一夾,揮鞭策馬又追上馬群。
萬天仇原本應該有數百匹駿馬,這次被淩岚征調了兩百匹,剩下的六十多匹馬中為何留下了這匹領頭馬,又不把它獻給淩岚?
估計他是巴不得易州駐軍與北潢發生戰争,才有替兒子報仇的機會。他一個牧民家,想要與北潢軍隊對抗,為子複仇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淩岚駐守涞水關那麼多年,卻從不與北潢發生過矛盾,這樣一來,為子複仇之日就遙遙無期了。
他肯定是不甘心将這麼好的千裡馬送給淩岚,現在易州來了個侯子雲大都督,剛到易州就立刻征兵買馬,想必是要對北潢開戰了。欣喜之餘,又見侯子雲部下一個小将雷虎就如此骁勇生猛,若對北潢開戰,想必勝券大握,這才甘願将兩匹千裡馬相贈。
馬群在草原上不規則的狂奔,時而往南,時而往北。雷虎胯下駿馬腳力确實非同一般,他估摸着馬群移動的方向,按着直線,奮力追趕,不到片刻就追上了馬群。
他看到馬群奔騰的氣勢,瞬間回想起了跟侯子雲西征時,在戰場上看到的那種萬馬奔騰的場面,是何等的聲勢浩大。他心中一時豪情湧起,揮起套馬杆,嘴裡高聲呐喊,将那馬群逼迫得越跑越快。
他完全不擔心自己坐騎的腳力,想在寬闊的草原上好好享受這種縱馬奔騰的快感。
終于,他離領頭馬越來越近。剛剛沒有套馬杆,隻抓落了它幾根鬓毛,現在有套馬杆在手,看它如何逃脫得掉。
馬群一路狂奔,飛速經過涞水關前,雷虎心想正好讓關外守軍看看他是如何馴服這匹領頭馬的,以後侯子雲騎上它,一提起來就說是自己馴服之後送給他的,那多有面子。
雷虎看準領頭馬的腦袋,套馬杆往下一壓,原本以為就此能将馬頭套住,沒想到這匹領頭馬竟有幾分靈性,腦袋往右一歪,套馬杆落了個空。
那匹領頭馬這回受到了驚吓,換了方向往北面疾馳而去,身後的馬群也轟隆隆的緊跟而上。
雷虎心有不甘,剛剛徒手無法将它馴服,現在有套馬杆在手,如果還馴服不了的話,回去豈不被關上看到他失手的軍士笑話,而且哪裡還有顔面去見萬仁愛。他咬着牙,“駕駕”幾聲,立刻緊追上去。
這些涞水關牧民的馬一直在天水河以南放養,牧民從不會讓他們越河半步,因為一旦馬匹不慎越過河北,北潢牧民就強行占為己有。而淩岚卻以大雍國乃中原禮儀之邦為由,下令北潢牧民的馬匹一旦過河,必須悉數送還。這就怪不得兩國邊境數年不曾有過糾紛了,隻要大雍國願意退步,又何以引發事端。
天水河隻有一條便橋供兩國使臣共用,橋面隻容一輛馬車通過,平時并不開放。
河面有寬有窄,河槽有深有淺,最深處三丈有餘,最淺的隻有六尺。值此旱災,現在水位已經降至馬頸之處。
涞水關外的草原要比河對面的油綠得多,換作平時,這些駿馬是絕不會渡過河北的。但現在馬群受到雷虎幾次驚吓,慌亂之中四處亂奔,見到河面一段水位較淺處,立刻就踏入天水河,往北狂奔。
河面被馬蹄踐踏得浪花朵朵,馬群狂奔了這麼久,正好竄入河裡,痛痛快快的洗刷了一番。六十幾匹駿馬全然奔入河裡,踏着浪花,繃緊肌肉,越河而過,直奔入北潢境界。
雷虎這下可真吓壞了,他在河邊停了下來,瞪着眼睛,望着河對面的馬群,臉色驟變,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是征戰沙場的勇将,知道擅自闖入别國邊境意味着什麼。沒有事前通知鄰國,私自闖入他境,人家完全可以将他以斥候細作之名先斬後奏。
現在,他自己并沒有越過天水河,他完全可以就此離去,避免引起邊境糾紛。但是他一走,馬群就會被北潢人悉數占為己有。他如何去面對萬仁愛和萬天仇?他們父女倆好心贈送千裡馬,卻因為自己的肆意妄為,将人家所有的馬匹家當都送給了北潢。就算他們父女倆不會埋怨他,雷虎自己也絕對過意不去。
以雷虎的性格來講,這是老子們自己的馬群,越個界就成你的了?那金國舅到大雍國來了,是不是也可以随便扣押?
雷虎就是這種思維邏輯,他就不相信越境過去,北潢能把他怎樣!這些馬匹是絕對不會白白送給北潢的,既然是自己無意之中将它們趕入北潢境界,那就得親自過去把馬群趕回來。
他想定,拿好套馬杆,立刻策馬越河而過。他想的是,不光要将馬群趕回涞水關草原,還要順道将那匹領頭馬馴服後送給侯子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