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各艦損傷情況報已經上來了,具體是:‘尤金尼奧’号,陣亡14人、受傷39人,無線電通訊系統和射控指揮系統損傷,a、b主炮塔測距儀損壞,3座探照燈和1座防空機槍損壞;‘阿布魯奇公爵’号,陣亡25人、受傷41人,c主炮塔測距儀損壞,2座探照燈、1座防空機槍和1座防空炮損壞;‘朱塞佩-加裡波第’号,陣亡9人、受傷23人,通訊系統和射控系統損傷,主測距儀損壞,2座探照燈和2座防空機槍損壞。”
聽了副官的彙報,馬錫納上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敵機空襲過後,四艘意大利輕巡洋艦沒有任何一艘掉隊,也沒有任何一艘遭遇沉沒之憂,但敵人前所未見的“軟殺傷”招式讓他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慶幸。加上“奧斯塔公爵”号此前統計的傷亡,四艦編隊的傷亡人數已超過了200,而整個戰鬥編隊的總人數不過2755,人員傷亡率接近7.5%,且傷亡人員集中在指揮、通訊、射控、防空系統,即便有後備人員補位,各艦戰鬥力皆有下降,軍心士氣受到的影響則難以用數字來計算。
更要命的是,這僅僅是敵方海軍航空兵一輪小試牛刀的攻擊行動,若是再來兩三個波次同等規模和形式的空襲,然後祭出艦載轟炸機,這四艘意大利輕巡洋艦能否逃脫被擊沉的命運還很難說!
思慮良久,馬錫納上校對副官吩咐:“給旗艦發報,向比昂凱利将軍報告,我們遭到敵軍戰機的猛烈空襲,各艦皆有損傷,空軍護航戰機雖頑強抵抗,怎奈敵方勢大,往後恐更難保我等周全。是進是退,請作決斷。”
在将電報草稿交給通訊官拍發後,副官轉回到馬錫納上校跟前,憂心匆匆地說道:“長官,要是比昂凱利将軍遲遲不予決斷,我們就這樣繼續追擊敵艦麼?”
馬錫納上校苦笑道:“不然怎麼辦?”
副官壓低聲音道:“要是‘奧斯塔公爵’号突發機械故障,其餘三艦理應留守此處,以便提供策應……”
這種一舉多得的招數,馬錫納上校不是沒有想過,隻不過礙于臉面,不便于對僚屬道出。待副官提議,他沉吟道:“若為外人所知,我等恐将聲名掃地,前途盡毀。”
副官聽懂了馬錫納上校的言外之意,他小聲道:“我親自去辦,絕不會讓第三個人知悉。”
馬錫納上校一言不發,以示默許。
副官此次離開之後,約莫過了十分鐘,“奧斯塔公爵”号突然減速,輪機艙随即報告說一号主機發生機械故障,故障原因不詳,輪機人員正在進行排查。馬錫納上校順理成章地下令給另外三艘戰艦發信号,通報本艦故障失速,令它們放慢航速,在近旁海域策應掩護。
收到指揮艦發出的旗語指令,“尤金尼奧”号、“阿布魯奇公爵”号、“朱塞佩-加裡波第”号紛紛回複表示遵命。在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裡,“奧斯塔公爵”号以不到10節緩慢西行,餘下三艘意大利輕巡洋艦繞着臨時指揮艦一遍遍兜圈子,直到第二波新聯合王國海軍艦載機出現在視線中――由于敵機是以超低空飛行的方式接近,意大利艦艇的對空探測雷達即便還能正常運轉,也沒有提前發現來襲敵機并發出告警,緻使意大利艦員們驚慌失措,四艘輕巡無法結陣,隻得各自為戰。
這一次,新聯合王國海軍一口氣出動了24架艦載機,最先抵達戰場的12架均為ir-44t,它們的機翼下方各自挂載了8枚彈徑127毫米、裝備破片式高爆戰鬥部的空空火箭彈。飛行員們顯然早已知悉戰鬥區域沒有敵軍戰機的情報,他們繼續掠海飛行,直至距離意大利輕巡洋艦三四公裡的位置才不慌不忙地投射火箭彈,爆炸産生的彈幕很快将這些輪廓頗具現代化氣息的意大利戰艦籠罩起來。待己方戰機發射的空空火箭彈發揮出特殊的對敵壓制效果,12架ik-43t同樣以超低空飛行的精湛技藝闖入戰場,這些因機腹彈倉而顯得“大腹便便”的艦載轟炸機在距意大利戰艦大約15公裡位置開始向上爬升,然後在離目标約6-8公裡時投射安吉爾-iii型制導式反艦炸彈。
跟艦載戰鬥機投射的空空火箭彈相比,這些性能成熟的反艦炸彈可不再是給意大利輕巡洋艦“隔靴搔癢”了,它們每一枚都有重創大型艦艇的可觀威力,若爆炸位置恰當,完全可能産生“一發斃命”的效果。
就海軍官兵的日常訓練而言,意大利雖不如德國和新聯合王國那樣嚴苛,但至少能夠滿足現代化戰争的基本需要。一看到敵方艦載轟炸機出現在視線中,意軍戰艦上的嘹望員們紛紛發出最高等級的警報,仍在運轉的防空炮手迅速将炮口轉向這些緻命威脅,并将所剩不多的無線電近炸引信彈藥投射出去,在低空區域形成了一道道極盡嚴密的火力阻攔網,無線電部門的技術人員當即啟用無線電訊号偵測-跟蹤-幹擾系統,以無線電波段阻塞的方式幹擾敵方無線電制導武器的正常運轉。這種技術手段對付初代的無線制導武器有很好的效果,可對手在制導武器領域的發展腳步已始終領先意大利人一步:安吉爾-iii采用了無線電跳頻技術,操控端和接收端的通訊一旦發生中斷,便會自動跳至另一頻率,如此往複。此外,因為融合了火箭動力技術,安吉爾-iii型制導式反艦炸彈的運行方式較上一代的安吉爾-ii系列先進了許多,即便是在中低空投射,其有效作戰半徑仍能達到10公裡左右,末端雷達自導和無線電近炸引信技術亦在現有技術條件下最大限度地提高了它們的攻擊效率。
12枚安吉爾-iii型反艦炸彈,除有3枚是因技術故障或意軍炮火幹擾未能抵近目标之外,其餘9枚悉數奔着各自的目标飛來。眼看這些黑色死神呼嘯而至,意大利人頓覺不妙。那些頭腦靈活反應快的,立刻拼了命往戰艦另一側跑,而那些頭腦不夠靈光的,或是膽識太小的,要麼愣愣地呆在原地,要麼慌不擇路地艦艙裡面奔……
轟!轟!轟!
這雷霆般的巨大爆炸聲一響接着一響,炫目的焰光閃過一次又一次,四艘意大利輕巡洋艦很快便被一團團濃烈的爆炸硝煙給包裹起來。它們仿佛成了驚濤駭浪中的小舟,命運之手決定着它們是繼續漂浮或傾覆于此,再多的努力都成枉然;它們仿佛成了獵場的小鹿,狩獵者的發揮決定着它們是繼續生存還是殒命于此,再多的掙紮也無濟于事。
感覺像是過了幾個世紀一樣漫長,馬錫納上校終于從宛如地獄的艦橋指揮室爬到了艦橋外廊。呼吸着海風吹來的新鮮空氣,幾乎陷入混沌狀态的思維漸漸清醒過來。伸手擦了擦額頭,果然滿是鮮皿。頂着身體各個部位傳來的劇痛,他扶着欄杆艱難地站了起來。放眼望去,“奧斯塔公爵”号俨然成了一艘令他感到陌生的戰艦,右舷這邊的上層建築無一完好,甲闆到處到處都是破洞,各處炮位散落着無數的屍骸以及奄奄一息的幸存者,濃烈的黑煙正從甲闆下方湧出……
“保羅!達裡奧!拉米!”馬錫納上校竭力呼喊着射擊指揮官、航海官、損管指揮官的名字,這些人的值守崗位都在戰鬥艦橋之外,有可能挨過剛剛的災難性打擊生存下來。
可是,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應聲。
在動力系統的驅動下,這艘輕巡洋艦仍在蹒跚前行。馬錫納上校憑欄而立,大口喘氣。他的理智早就提醒自己,貿然追擊敵艦是非常危險的,是上峰的指令和一時的貪欲蒙蔽了他的眼睛,讓他覺得這支戰鬥編隊堪輿強敵一戰,結果連敵方戰艦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敵人區區幾架飛機給鞭得面目全非。
以當下的情況來看,自己是鐵定要為這場慘痛的失利背負罪責了……
突然意識到通訊官手腳并用地來到跟前,馬錫納上校從深深的自責和懊悔中回過神來,但看到通訊官嘴巴一張一合地說着什麼,自己卻什麼也聽不見,這才恍然意識到聽覺出了問題。他搖搖頭,用手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聽不到。通訊官忙不疊地掏口袋,然後掏出了一截兒電報接收機自動打印的電報紙。
馬錫納上校定睛一看,電報内容差點沒讓他昏過去。比昂凱利中将居然命令他暫緩西行,并想方設法再拖上幾個小時,隻要敵人的艦載機繼續發動攻擊,己方航空兵便可尋迹對敵方航母展開空襲,從而赢得一場“決定性的勝利”。
這一刻,馬錫納上校的思維異常清晰,他扯着喉嚨對通訊官說話,讓他向旗艦拍發電報,通報這支戰鬥編隊遭到敵方航空兵猛烈襲擊,現已近乎覆滅的狀況,而且敵人的反艦武器,威力跟效率都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戰前預計,在摸清敵方武器性能并找到反制措施之前,己方艦隊正面對敵必定有來無去。末了,他要通訊官給另外三艘輕巡洋艦發出通訊信号,戰鬥編隊即可解散,各艦迅速撤出戰鬥,盡速返回己方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