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然心裡一喜,莫不是那本記載動物習性的書?正要細問,便聽他接着道:“原來我們吃的粟米,白面是那樣來的,以前我一直以為是像菜一樣,長出來就能吃,原來還需要碾壓,清篩,磨碎,着水等多道工序,缺一不可,有趣,真是有趣。”
言罷喜氣洋洋的指着他那片地,“我準備親自試試,待它們長出來後看看能否按書中所講制出白面,與我們吃的可有不同……”
激情滿滿的抒發完他的讀後感,不見反應,收回指點江山的手認真問,“四妹,你竟聽的這般入迷,可是也想看看?我這就去拿。”
說着就要進屋,洛長然忙攔住他,壓下心頭失望,幹笑兩聲,“我對種地不感興趣,二哥還是留着自己看吧。”
洛書也不生氣,隻是神情頗有些惋惜,“那好吧。”
洛長然讨好的笑了笑,眼珠一轉,試探着問他,“二哥這可還有其他好看的?”
洛書想了想,“倒是有幾本,不過你怕是不喜歡,都是些儒學道法之類的。”
“有沒有……獸類?寫動物的?”
洛書搖頭,尚未回答,院門口傳來笑聲,“四妹是打算研究野獸嗎,陸陌寒是哪種野獸?”
洛長然臉色一沉。
她接着道:“方才聽說四妹回來了,我便去鄭姨那兒找你,你怎麼在二哥這,害我白跑一趟。”
洛長然看她,“三姐找我有事?”
“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當然要去看看你呀,”洛長平臉上笑容搖曳,“你找二哥做什麼?他近來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将院子整得亂七八糟,連處坐的地兒也沒有,四妹,不如去我那吧,奶奶前幾日給了我幾塊熏香,味道很特别,左右我也用不完,送你一些,你跟我過去拿吧。”
洛長然扯了扯嘴角,“不了,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拿了再走呀,也不急在這一時。”
“下次吧,”洛長然轉頭對洛書打趣道:“二哥若再得好書,可要記得告訴我一聲,莫要藏着掖着一個人獨享。”
“我何時藏私過,”洛書反駁,“方才不是給你了麼,是你自個不要。”
洛長然笑了笑,再未說什麼,擡腳往外走,經過洛長平身邊時,被她攔住。
“四妹,你還沒告訴我陸陌寒是哪種野獸?”她興緻勃勃道:“狼?虎?還是狌狌?”
洛長然手指掐進掌心,冷冷看着她,“他是人,不是動物。”
“我當然知道他是人,但他不是野獸養大的嗎?算是半個野獸,不是嗎?”
“不是!”洛長然蓦地提高了聲音,洛長平不防,被她吓的咯噔一下,不滿的瞪她,“你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又沒說你!”
洛長然深呼吸,不想與她糾纏,拔腿便走。
“等等,”洛長平追上來與她同行,神色古古怪怪的,“四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沒有。”
“我聽說……沈公子病了,你可是擔心他?”
洛長然嗤笑,“是嗎?我不知道,三姐倒是消息挺靈通。”
洛長平神色一僵,讪笑道:“我也是剛聽人說的,還以為……你早都知道呢。”
洛長然不吭聲。
“你不去看看他嗎?聽說病的還挺嚴重的,”洛長平關切的問她。
“三姐可是忘了,我已經嫁人了,他的事與我何幹,”洛長然心裡譏笑,面上不動聲色。
洛長平滿臉狐疑,扯了扯嘴角,“這裡是侯府,你就别裝了。”
洛長然停下腳步,轉頭面向她,“三姐希望我去看沈公子?”
洛長平目光躲閃,“你想去就去,問我做什麼?”
“我看三姐挺關心沈公子,不如代我去好了,”洛長然微笑說完,不再理會,徑直出了門。
洛長平咬着唇,手裡帕子慢慢絞在了一起。
*
回到陸府已過了午時,洛長然一進小院便見逐月直挺挺的跪在屋前,看見她進來眼圈一紅,未語淚先流。
陸陌寒伸長腿坐在屋門口,收回投注在逐月身上的奇怪目光,看向洛長然。
唇角幾不可見的牽動了一下,明亮的眼睛仿佛帶着光,強勢的灑進她心底。
洛長然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微笑,“你在等我?”
他輕輕點了下頭,目不轉睛的看她。
“你知道我去哪了嗎?”
搖頭。
“那你還等我,萬一我不回來呢?”
陸陌寒眸光蓦地一暗,情緒變得低沉。
洛長然抓住他的手,臉頰染上紅暈,輕柔低語,“不會,我不會離開你。”
陸陌寒直勾勾的看她,心想她不生氣了?下一瞬,可是她将我趕走了。
“起來吧,地上涼,”洛長然将他拉起來,牽着他進屋,身影在門口時頓了一下。
“你也起來吧。”
陸陌寒今日很上進,一進屋便主動坐在了書案前,乖乖提筆練起字來。
洛長然坐在一邊看着他,他寫的很認真,字迹較之前長進許多,每一筆都力透紙背,龍飛鳳舞,與自己的娟秀字體成鮮明對比。
很快寫完一張紙,陸陌寒滿眼期待的擡頭看她。
洛長然含笑點頭,他眸中透出歡喜的光來,低頭繼續寫下一張。
逐月伺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驚擾了二人,無聲啜泣着。
直至日落時分,陸陌寒也未曾流露出不耐或困倦之意,一屁股紮根在軟席上再未起來過,洛長然很欣喜,看天色不早了,收了他的筆讓他回去休息。
陸陌寒委屈的看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何要趕自己走?
他臉上的不情願如此明顯,洛長然豈會看不出,軟語相勸了許久才勉強将人送走。
他一走逐月便又跪下了,抽抽搭搭的請罪,“姑娘,奴婢真的知錯了,要打要罰奴婢都認,求姑娘别趕奴婢走。”
洛長然道:“我何時說過要讓你走?”
逐月哭着不說話,低頭不敢看她。
洛長然想到剛從客棧出來時說的那句話,當時心裡确實不高興,不想見她,所以讓她先回府罷了,想來她是誤解了。
她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前世到死逐月都一直陪伴着她,她又怎會輕易将她舍棄,她生氣的是她自作主張欺騙自己,尤其是因為沈初。
但轉念一想,若非沈初,她或許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自己與沈初的事沒人比她更清楚,在她看來,自己怕是與沈初隻有誤解而已。
說到底,她還是不相信自己已經對他死了心。
洛長然歎氣,“你别哭了,我不趕你走。”
逐月驚喜的擡起頭,眼睛通紅,臉上還有些不敢相信,“姑娘……”
“你為何幫沈初?”
逐月咬了咬唇,“沈公子說……有些事要與你說清楚,我以為,我以為……姑娘與沈公子一路走來不容易,不能相守已是痛苦,若再因為旁的什麼感情生變,豈不太可惜……”
“都說旁觀者清,你怎麼就看不明白?”洛長然搖搖頭,“我對他已經死心,不是因為别的人或事,是……想明白了,總之你記住,我現在對三公子好并非認命無奈之舉,而是真心誠意的,之前也跟你說過,我想帶他去見阿娘,他是我認定的夫君,這輩子都不會變,清楚了嗎?”
逐月呐呐的點了下頭,吞吞吐吐道:“其實奴婢能看出來……您對三公子的心思,隻是……不太敢相信,所以沈公子來找……奴婢就,就答應了,想着你們誤會解釋清楚或許就和好了,是奴婢自作主張,會錯了意,姑娘放心,奴婢以後絕不會再犯,定然全心伺候姑娘和……姑爺。”
洛長然臉一紅,輕咳了聲,“去準備膳食吧。”
逐月趕緊抹去臉上淚水,應了聲麻利的出去了。
*
随着天氣越來越冷,陸陌寒的睡眠時間也慢慢變長,常常快午時才來小院,來了也是精神不振,昏昏欲睡,清醒的時候很少。
又一次他在習字時睡着了,洛長然看着他安靜的睡顔,不忍心叫醒他,無所事事,突然想到他要冬眠的那個樹洞。
為何放着舒舒服服的床榻不睡,要窩在那裡面?而且一睡兩三個月,身子能抗得住嗎?
越想越覺得不放心,左右沒什麼事,洛長然披上披風,去了府後小山丘。
外面風有些大,林子裡落葉聲沙沙作響,枯枝遍地,鳥兒亂飛。洛長然小心翼翼的沿着小路往上,找到那棵樹之後,探頭進去看了看。
裡面吃的喝的應有盡有,足足占了半個洞,洛長然蹙眉,這樹洞原本就看着不大,如今還塞了這麼多吃的,陸陌寒人高馬大的怎麼能進去?
左看右看,對比他的體形,怎麼看都有些懸,洛長然心念突起,決定自個試試。
先伸手摸了一圈,避開易剮蹭的位置,謹慎的爬進去,倒是很順利,隻是一進去便後悔了。
先不說撲面而來的那股混合多種食物的複雜味道,光是轉身,便難住了洛長然。
怎麼擰都不行,下半身總是轉不過來,洛長然急的滿頭大汗,沒有辦法,隻好準備按原路退回去。
問題又來了,腿倒是出去了,可是屁股處卡住了。
洛長然腦子裡嗡的一聲,使勁往外擠,屁股勒得生疼,卻一點也未動。仔細回想了一下方才進來時,似乎并未遇到這個問題啊,為何出去就不行了?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雙腿依舊懸在半空,洛長然以奇怪的姿勢卡在樹洞裡,欲哭無淚。
誰來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