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聲阿甯,沒人應,洛長然直覺不對勁,再往前兩步,就見沈初站在窗邊,目光筆直的看過來。
洛長然心頭火起,轉身要走,沈初幹啞的聲音響起,“我隻是說幾句話,不會占用你太久時間。”
“借我五妹之名,串通逐月欺騙我,是正人君子所為?”洛長然譏諷道。
沈初自嘲一笑,“如若不然,怎能見到你,我沒有惡意,阿……四姑娘,既然已經來了,喝口水再走可好?”
聲音裡竟然含了祈求的意味。
洛長然咬咬唇,也罷,上次沈氏的傳話自己未放在心上,加之那段時日緊盯陸陌寒,将這茬事給忘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那就今日讓他徹底明白吧。
轉身走回去坐在桌邊,“說吧。”
沈初也過來坐下,給她倒了杯茶水,緩緩推過來。
洛長然側身去拿,眼睛盯着門上的雕花。
手忽然被他握住了,洛長然咯噔一下,下意識就要抽回來,他緊緊抓住不放,眼神定在她臉上,神情驚惶不安,帶着幾分緊張問她,“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洛長然這才留意到他臉色潮紅,雙唇幹裂,眼底有些發黑,手上熱的像是烙鐵,不一會便有汗沁出,往日裡溫文爾雅的氣度煙消雲散,頭發多日未梳理,垂下來幾縷,頗顯憔悴。
心裡閃過一抹疼惜,畢竟喜歡了那麼多年,何曾見過他這幅樣子,然而前世被殺陸陌寒慘死的一幕迅速襲來,将那點微弱的疼惜擊的粉碎。
“你病了,放開我,改日再說,”洛長然掙紮了幾下。
沈初不放,眼神緊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不放過她任何一個神态。
洛長然面無表情,“嗯。”
他瞬間面如土色,目光暗淡下去,好像被灰塵掩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痛意,“為什麼?”他不甘心的質問,“你明明不喜歡他,不想嫁給他,為什麼變了?我做錯了什麼!”
洛長然無法回答他,隻是平靜的看着他。
她的冷漠徹底刺痛了他,沈初目呲欲裂,激動的站起來,“不,阿然,你不是讓我帶你走嗎?我們現在就走,去青州,那裡風景好,你一定會喜歡,我都想好了,我們隐姓埋名,我做個教書先生,你當繡娘,我們離開金陵,遠離這裡的一切,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日子……”
“沈初,你醒醒!”洛長然打斷他,當初皇上賜婚時自己哭着求他,不要名利地位,不怕聲名狼藉,甚至抛卻了阿娘,隻想與他遠走天涯,可他怎麼說的?他說陸明成不會放過沈家,父親從一個地方小官爬到侍郎的位置,不容易,他不能自私的隻顧自己。洛長然很難過,但是理解他,成全他的忠孝道義。
既然已經做了選擇,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
“來得及的對不對?”沈初絕望的笑道:“一定來得及,我不相信你能忘了我。”
洛長然仰頭看他,“沈初,我已經嫁人了,現在心裡隻有夫君。”
“我不信!”他大喊,猛地用力将她拽起來拖進自己懷裡,“你是逼不得已嫁給他的,你們有名無實,隻是假夫妻罷了,你心裡的人是我,是我……”
洛長然掙紮,他力道忽然大的可怕,怎麼也掙脫不開。
“沈初,陸陌寒快來了。”
他動作頓住。
“無論我身在何處,他總能很快找到我,”洛長然随口胡謅,“你說他若看到這一幕,會不會發怒,我可攔不住他。”
陸陌寒發起怒來什麼模樣金陵城無人不知,沈初半個身子都僵了,洛長然趁機用力推開他,後退幾步轉身要離開。
沈初意識到自己被她唬了,情緒再一次失控,眼眶發紅,聲音帶火,“你說過你不怕死,不怕牽連洛家,可你還是奉旨嫁給了他,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因為我不能帶你走,我以為,我以為我們的心是在一起的,我甚至想過将你奪回來,可是根本不可能,我們已經回不到從前,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彼此心意相通,互相安好,可是為什麼你變了,才短短幾個月你就移情,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是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
洛長然冷笑,自己為何嫁到陸府?為何變心?是,他不知道,當初怕他自責沒有說過,現在也不想再解釋,擡腳準備出門。
他忽然沖了過來,在門口拉住她。
洛長然頓時有些慌,想到外面的是逐月,拿不定主意叫不叫時已經被拽的面向了他。
“阿然,我再問你一次,今日所言可都是你的真心話?”他雙唇微顫,眸光深深鎖着她,前所未有的深情。
洛長然點頭,“是。”
手臂頹然垂了下去,洛長然得以解脫,立即開門出去。
逐月站在三步開外的柱子旁,見她出來,忐忑不安的迎上來。
洛長然目不斜視,與她擦肩而過,往左下了樓梯。
長這麼大,姑娘所有喜怒哀樂都掌握的一清二楚,逐月知道,她這次真的生氣了,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出了客棧準備扶她上馬車,卻被她側身避開,聲音極冷,“你走吧。”
逐月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全然不顧還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撲通一聲跪倒在她面前,哭着哀求,“姑娘我錯了,求你别趕我走。”
洛長然兇口幾個起伏,轉身往主街而去,臨走撂下一句話,“你們先回府。”
除了跪着的逐月,就剩下兩個車夫,逐月不确定她說的你們包不包括自己,愣着沒動,眼淚無聲而下。
洛長然心裡煩躁,兜兜轉轉,不知不覺到了侯府門前,想到陸陌寒之事,猶豫了一瞬邁步進去。先看了阿娘,跟她說了幾句話,然後直奔二哥的屋子。
二公子洛書,名副其實的書呆子,生平隻好兩件事,讀書和下棋,平日裡很少出門,出門也必是與這兩件事有關。
他住在東邊的石翠園,洛長然一進去便看到他卷着袖子,手拿耜頭揮汗如雨的在刨地,院子裡塵土飛揚,地面四裂,簡直無處下腳。
“二哥,你在做什麼?”
洛書聽見聲音擡起頭來,抹了把臉上的汗,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四妹啊,來,進來。”
他長相俊美,身骨瘦弱,五官極為出衆,但面容略顯蒼白,渾身帶着書卷氣,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不說話時顯得有些木讷,此刻剛幹完活,臉上染了幾抹淡紅,倒是看着鮮活許多。
洛長然掃視了一圈,尋了條略微平坦的路小心翼翼走過去,精緻繡鞋上沾了薄薄一層土。
洛書放下耜頭,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問她,“何時回來的?”
“方才。”
“找我有事?”
洛長然嘻嘻一笑“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二哥?”
洛書性子老實刻闆,與其母崔氏截然相反,許是書讀的太多,顯得過于沉悶,平日也很少與兄弟姐妹來往,與洛長然的關系委實算不上親近,如今見她忽然如此熱絡,一時有些怔愣,過了片刻才耿直回答,“以往你每次找我都是有事。”
洛長然尴尬的收回笑容,顧左右而言他,“我原本想去看阿甯來着,路過你這裡,想到很久未見了,所以……”
“哦,我說呢,”他一副恍然大悟狀,撓撓頭,“鄭姨沒告訴你嗎?她不在府裡。”
“不在?”
“她又惹麻煩了,不知躲哪去了,父親也在四處找她。”
原以為是逐月編的幌子,沒想到竟是真的,這個阿甯!洛長然歎了口氣,看了看周圍,“你這是要種什麼嗎?”
一提這個,洛書瞬間來了興緻,“四妹,我近來看了本書,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