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大搞“治安強化”,“肅正後方”,帶着和平軍三天兩頭出來掃蕩,清鄉,弄得城鄉山野,處處風聲鶴呖,槍聲陣陣。日寇的鐵蹄,瘋狂蹂躏中華大地。
項先生率領的特工們,深入敵後快一個月了。
任務完成得很不順利,特工們一邊與清鄉掃蕩的日軍周旋,一邊進行秘密偵察活動。露宿山野,緊急轉移是家常便飯,特工們跑細了腿,卻成果甚微。
這天,陳榆和阿混奉命去獨眼看山人的小屋前,與組長方江彙合。時值盛夏,驕陽似火,路上行人稀少,偶有過路的民衆,也多是逃難的百姓,一個個面有菜色,風塵仆仆。
兩個人走了十幾裡路,又熱又渴,遠遠地看見前面路邊有一處草棚,幾棵大樹下,支起一個白布招牌,寫着大字“涼茶”,幾張粗木桌凳,擺在樹蔭下,值此炎熱之際,很是吸引人。
兩人心下高興,奔過去喝茶。見旁邊的岔路上,也走過來三五個壯漢,叫道:“快拿茶來,渴死了。”擡眼看去,這幾個人都是普通百姓裝束,衣服上還打着補丁,但個個紅光滿面,神氣活現。阿混悄悄拉了陳榆一把,暗示小心。
這幾個人大馬金刀地坐在木凳上,吆吆喝喝地招呼老闆上茶。陳榆掃了兩眼,看出他們中有人後衣襟微鼓起,有人衣袋裡沉甸甸地發墜,知道那多半是槍。
陳榆和阿混坐在最邊角的一張茶桌上,默默喝茶。這張桌上還有一個茶客,是個闊臉圓目的絡腮胡子,背着張鬥笠。绾起被腳的腿上滿是泥點子。看模樣是個莊稼把式。三人低頭喝茶,誰也沒有說話。
另兩張桌上那幾個壯漢,高談闊論,罵罵咧咧,抱怨着“累死了”、“連點葷腥也沾不着”,一個公鴨嗓的瘦子說道:“得了得了,少他奶奶的嚎喪,沒有當皇帝的命,就别嫌太監輩份低。拿出精神頭來,好好幹,行動搞完了,還怕沒時光吃香的喝辣的?”
陳榆和阿混背對着這邊埋頭喝茶,卻都是心頭一動,這幾個人無疑是日僞特務,他們在搞什麼行動?想再聽下去,那瘦子卻不再往下說了。幾個人喝了一通茶,亂哄哄地叫道:“老闆,茶錢明天再算。”然後趾高氣揚地起身離去了。
茶攤老闆搖頭歎息,嘴裡嘟囔道:“唉,誰指望跟你們要茶錢,明天别來糟擾,可就謝天謝地了。”
看着那幾個人的背影,走去的方向,是一處綠林深處的村落。阿混問老闆,“大哥,這些人兇得很嗎?連茶錢也不給。”
“可不是嘛,這年月,沒辦法。”老闆搖着頭。
“大哥,那是什麼村?”阿混指着那片綠林裡的村落。
“那不是村,是八裡營王财主的别院。前些年,王财主販鹽發了财,就在自家果林裡建了那些院子,據說,是給外室的别墅。因為這個,正房太太還鬧得雞飛狗跳呢,嘻嘻。”
那個同桌的絡腮胡子,也盯着遠處那片别院。
幾處房子,掩映在茂密的果林裡,有一條小河,從果林邊流過,綠樹綠水,相映成畫。炎炎苦夏裡,看着便清涼宜人。
“真好看,仙境一樣。”陳榆說。
旁邊的絡腮胡子默不作聲地付了茶錢,戴上鬥笠走了。
阿混和陳榆喝過茶水,也起身離座。阿混小聲說:“去那個果林邊上看看。”陳榆也正有此意,兩人離了大路,拐向那片果林,此地空曠平坦,遠近農田裡,都是低矮莊稼,一望可看出數裡遠。阿混說:“小心,如果那林子裡有哨兵,老遠就能發現咱們。”
兩個人走下田梗,裝作是打草的農民,一邊彎腰拔草,一邊慢慢接近果林。烈日暴曬,兩個人埋頭在農田草叢裡,一會便渾身汗濕。
這片果林,并不象普通農家果園那樣,選一品種成片栽植,而是種類繁雜,有桃子、脆梨、無花果等各個品種,還有葡萄、桔子等此地少見果木,布局随意,交錯雜陳,就象一個百果園。陳榆說:“真奇怪,從沒見過這麼亂的果林子。”
“不奇怪,這是有意亂栽的,”阿混說:“你看着亂,但景色可美,主人不為的賣果子,隻圖個好看。”
果林裡,隐隐露出院落青色的圍牆,高高的瓦脊,依稀辨出精緻的飛檐鬥拱形狀,襯着一層層的綠樹枝葉,綠樹青瓦,構成美麗的風景。
“注意,注意,我怎麼覺得裡邊有閃光。”陳榆把身子彎下來,他目光銳利,剛才一道微光,一閃而逝,很可能是望遠鏡的反光。
“别往前走了。”阿混也把頭低下來,拔了幾把青草,坐在田梗上,“我敢肯定,林裡果真有哨兵,剛才那幾個喝茶不給錢的家夥,進了林子便沒了蹤影,這一定是個敵人的據點兒。這幫漢奸賣國賊,把巢穴建在這麼風光秀麗的地方,倒是會享受,他奶奶的。”他罵了起來。
“是啊,”陳榆也說:“哪象咱們,整天東奔西跑,在草棵子裡打滾兒,連個窩棚都沒有。”
兩個人小聲嘀咕咒罵着,象農民那樣把草捆背在身後,返身往回走。直到走出果林的視線之外,才扔掉草捆,甩開大步,拐上進山的小路。
緊走慢走,兩人避開大路,專揀偏僻的小徑,穿過平原丘陵,在天色将晚的時候,趕到了目的地。
獨眼看山人的草屋,前面是一個偏僻的山坡,長滿荊棘亂草,小路曲曲折折,從山坡前繞過,阿混走在前面,忽然驚叫一聲,“小心。”
一條大蛇,猛地從草叢裡探出頭來,沖着兩個人吐着皿紅的舌頭,發出“絲絲”的聲響。
山裡多蛇,但這條蛇似是受了驚吓,昂着三角頭,作勢往前進攻,阿混象個猴子似地往旁邊一跳,陳榆斜跨上一步,右手閃電般地在草叢裡一抄,拎起了大蛇的尾巴。
蛇頭轉向陳榆,猛地撲過來,陳榆右臂猛甩,蛇身象條繩子似的被他掄圓了,“叭”地打在草叢裡。陳榆動作不停,右腕急抖,蛇身一陣劇烈晃動,昂起欲攻的蛇頭終于耷拉下來。
“好,”阿混在旁邊喝起彩來。
“小事一樁,”陳榆得意地說:“我小時候,淨逮蛇玩兒了。”
“壞了壞了,”阿混忽然跳着腳驚叫道:“還有,那裡還有,這裡還有,壞了,陳榆你看,這麼多蛇。”
果然,仔細看去,草叢裡,樹杈上,又出現了好幾條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