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公園裡百花凋零,葉落枝枯,風景有些肅殺,因此也沒什麼遊人,幾個人坐在草坪邊的長條椅上,小聲攀談。
許群點起一支煙,默默地打量着遠處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的街道。
張二明慢慢講起了有關丁默邨的故事。
“幾年前,那還是上海剛剛淪陷的時候,丁默邨在上海組織特工總部,權勢熏天,殺人如麻,為日本鬼子充當殺手,那段時間,他因為殺人太多,手段殘忍,人人聞之色變,被稱為‘嬰兒見了都不敢哭的劊子手’……”
“這樣的人,哪裡還能稱為人?畜生,惡狼。”臘梅聽不下去了,氣憤地插嘴說道。
“是啊,為了對付這頭惡狼,咱們中統方面,派了一個如花似玉的鄭小姐,苦心經營,施展了一個‘美人計’,策劃了一場聞名全國的刺殺行動。”
陳榆有些不以為然,搖了搖頭,“用女色引誘?這辦法,不好。”
“說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當時的上海,丁默邨瘋狂捕殺抗日人士,制造多起駭人聽聞的皿案,搞得人人自危,凡有正義感的國人,無不欲除之而後快。話說這個鄭小姐,原本也是名門出身,大家閨秀,當時隻有19歲,花一樣的年紀,風姿綽約,當年的畫報,都拿她當封面女郎。”
陳榆不知道為了什麼,歪頭看了臘梅一眼。
臘梅生起氣來,瞪了陳榆一眼,“你看我幹嗎?反正我長得不好,也不會去施展什麼美人計。”
“我也不會讓你去搞什麼美人計啊……不過,你長得很好。”
臘梅臉紅了,又瞪了陳榆一眼。旁邊的許群和老張都給逗笑了。
“鄭小姐不光長得漂亮,而且聰明過人,善解人意。她想方設法,接近丁默邨,那丁默邨本來就是個色中餓鬼,一接觸如花似玉的鄭小姐,自然是喜出望外。鄭小姐佯裝成一個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女,恃寵撒嬌,施展開‘柔媚之術’,故意對丁默邨風情萬種,卻又若即若離,那一番‘媚術’功夫使出來,即便是定力再高的男人,隻怕也是抵擋不住。”
臘梅忽然又瞅了陳榆一眼,陳榆愣了一下,直通通地說:“你瞅我幹嗎?我反正不會被什麼‘媚術’給迷惑住。”
兩個中年人,又哈哈大笑。老張笑得嘴裡正吸着的煙卷掉到了地下。
臘梅的臉,又紅了。催促老張:“你快講啊。”
“好,且說那個丁默邨,對鄭小姐簡直是饞涎欲滴,神魂颠倒,徹底給迷住了。這個時候,中統方面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秘令鄭小姐下手刺殺。”
兩個年輕人,都給吸引住了。
“……刺殺現場,布置在鄭家客廳裡,由鄭小姐宴請丁默邨吃飯,暗藏手槍,做好了刺殺準備,而且,為了保險,在鄭家門外,專門安排了狙擊人員,隻要丁默邨進入鄭家,那可以肯定地說,他就跑不了了。”
“那……既然沒有成功,他肯定是沒進鄭家了,是走漏消息了嗎?”陳榆問道。
“不知道,也許是丁默邨感覺到風聲不好,反正他的汽車快馳到鄭家時,突然便掉頭馳去。不得不說,丁默邨的警覺、靈敏、狡黠,确實是一等一,這個計劃設計得幾乎天衣無縫,卻事到臨頭,功虧一篑,讓人好生遺憾。好在,丁默邨并沒對鄭小姐引起懷疑,隻是憑着他内心裡的疑惑與狡詐,下意識地逃脫了一場滅頂之災。”
“咳,真……可惜。”
“不久,中統又設計第二場刺殺行動,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訓,由鄭小姐邀請丁默邨,陪自己去購買皮大衣,将他引誘到‘西伯利亞皮貨店’,其它同志在皮貨店外設下埋伏,一舉槍殺,這個計劃,本來也挺好,可惜呀……”
“又是哪裡出問題了?”臘梅瞪着亮晶的眼睛問。
“皮貨店的玻璃窗出問題了。那丁默邨真的是狡猾無比,他在随着鄭小姐挑選皮大衣的時候,突然透過店裡的玻璃窗,發現外面有異常情況,那時候,咱們埋伏在外面的殺手,正在悄悄接近,那丁默邨就一頭狼,敏銳地嗅到了危險氣息,立刻毫不猶豫,拔腿就跑……”
“啊?”
“……鄭小姐大吃一驚,外面正做着狙擊準備的殺手,也大吃一驚,大家趕緊倉促間拔槍射擊,但丁默邨正在飛步狂奔,槍手們也來不及瞄準,子彈象雨點般地射出,卻都沒有打中,而丁默邨健步如飛,飛快地鑽進汽車裡。”
陳榆聽得直攥拳頭,臘梅沖他一笑,“阿榆,若是當時你在,可能就不用開槍了,你一定行。”
“我……肯定不開槍,追上去掐死他。”
“嗯……小陳的武功,冠絕當世,這倒是真的,”老張瞅瞅了陳榆青春健壯的身子,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可惜象陳榆這樣的武功,并不是人人都有。我們那幾個殺手,連發數槍,子彈打在丁默邨的汽車上,噼叭作響,但那是一輛防彈汽車,丁默邨毫發無傷。”
“唉。”
“可惜呀,可惜……我不光說是沒殺死丁默邨,十分可惜,更主要的,是為鄭小姐可惜,鄭小姐刺殺不成,很快被丁默邨逮捕,慘遭槍殺,時年22歲,一代舍身赴難的女特工,年輕美貌,智勇雙全,滿身的才華,滿腔的熱皿,真是……難得的女中豪傑,巾帼精英啊,就這樣香消玉殒……唉。”
長條椅上的幾個人,都沉默起來。
秋風吹過,一片落葉,從腳下翻滾着,向遠處飄去。
許群又點燃一支煙,默默地望着遠處。
沉默了一陣,臘梅說道:“老許,看起來,丁默邨的狡猾,還超出咱們的預料,我建議,你不能直接去和他交涉,這等于把肥肉送進老虎嘴裡。”
“我同意。”老張也說道:“臘梅說得對,丁默邨經過鄭小姐事件以後,警惕性,隻比以前更高,也更狡詐,難以捉摸。”
許群輕輕歎了口氣,默默吸着煙,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