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裡,大街上來了一群馬戲班,租下了西康路上的江城大劇場,熱熱鬧鬧地耍猴、變魔術、玩雜技,牆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海報,引得好多市民駐足觀看,在這個民生凋敝的年月,以前的日常娛樂,眼下都變得稀罕了。
陳榆領着林飛,左繞右繞,走過人來車往的大街。林飛說:“南京雖為國都,但繁華尚不及上海,不過眼下在日寇鐵蹄下,一切都談不到了。昔日繁榮都成了過眼雲煙。倒是滿街的軍警憲特,這一點倒是挺相像。”
兩人繞了半天,躲過一隊隊的巡邏兵,走到離城邊不遠的一處偏僻地帶。這是一片平房棚戶區,十室九空,有些破房舊院快被荒草淹沒了。大多住戶的牆角瓦楞上,長滿蓑草。
繞過一個扔滿垃圾的臭水坑,兩條野狗象箭一般向遠處竄去。前面的亂草崗上有一個破廟,廟裡廟外枯草沒腰,似乎已經荒廢了很久,山門前堆着好多碎磚爛瓦,把台階與倒塌的廟門都給堵塞住了。
陳榆領着林飛,繞着破廟圍牆,轉了半圈,找到一處牆上的缺口,跳了進去。
裡面更加破敗,正殿偏殿,檐角牆頭上染着硝煙的黑色。林凡說:“這是當年日軍炮彈打塌的吧?”
“不知道,可能是吧。”
庭院裡,荒草枯藤碎磚爛石,遍地都是,牆角堆放着爛柴破筐,青磚甬路早已經看不清模樣,保留下來的大雄寶殿,塌了一角,梁柱間結着層層蛛網。兩個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坐在殿前的石頭台階上,用一段木拐搓繩子。
陳榆走上前,向其中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乞丐說道:“老蓋,你好。”
老乞丐放下手中的活兒,擡起眼來,“哎喲,陳小哥兒,你可總也沒來咱們的行宮了。嘻嘻,今天還有客人啊。”
“自己人。”
這個破廟叫做“行宮”?林飛有些好笑。看眼前這倆叫花子,不光穿得破爛,而且渾身肮髒,發如亂草,面有菜色,是貨真價實的乞丐。這就是陳榆嘴裡的“秘密部隊”?
陳榆坐在老蓋旁邊,拿起另一隻木拐,“來,老林,咱們倆反正閑着沒事,也跟着搓一根兒。”林飛莫明其妙,坐在台階上,和陳榆一起搓起繩子來,他問:“搓這幹嗎?”
“用處大了,爬樹上牆,釣魚打獵,都少不了繩子。如果捉住了敵人,也得用繩子來綁啊。”
林飛仍然沒搞明白,笑了笑,沒再繼續追問。沒過多長時間,從破廟的圍牆上跳進一個花布包頭的小姑娘來,看模樣還沒有陳榆年齡大,身材勻稱瘦削,體态輕盈,肩膀上挎着個賣香煙的木架子。
陳榆站起身來招呼,“臘梅,你來了。”又轉頭向林飛介紹:“老林,就是這位,江臘梅,這個小姑娘,就是咱們南京城裡特工組的負責人。”
“啊?”
林飛瞪大了眼睛,更加莫明其妙。他早就聽說南京城裡的特工工作,特别出色,這裡的特工們個個身懷絕技,聞名遐迩,負責人是個女的。難道就是這個賣香煙的小姑娘?
臘梅把花布頭巾摘下來,沖林飛笑道:“老林,你好哦,勿要聽陳榆瞎三話四,惠姐這些天不在城裡,由我臨時湊數,頂幾天班。勿要誤會哦。”
“這樣啊。”林飛笑了笑,“臘梅小姐,常聽說你們在南京城裡工作成績斐然,很讓我們上海同事們羨慕呢。”
臘梅臉上現出一抹紅暈,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青澀少女,“老林,勿要聽陳榆亂吹牛皮,他說話越來越沒準頭哦。勿說笑了,說正事,陳榆,你讓我探聽的那個聯勤主任,褚凡,他就住在鬼子特高課的旁邊。”
“啊?這家夥可真會找地方。”
“那裡,是一個小院子,正房是特高課長藤野占着,褚凡住在廂房裡,門房裡有鬼子的警衛哨兵。”
臘梅這一說,陳榆和林凡都有些傻眼。臘梅抿嘴一笑,調皮地沖着陳榆說:“阿榆,你不是越來越喜歡吹牛了麼?依你看,咱們要上門去,找這個褚凡主任做勾當,同他交交朋友,到底應該怎麼才好哦?”
“怎麼才好……這這……這可得好好想想,辦法嘛,嗯,總是有的,臘梅,哈哈,是不是你已經有了主意了?快告訴我們。”
“我沒有,不過呢,我相信項先生他們一定有。還有,聽項先生說,惠姐馬上也要回城,她一來,天大的困難,也擋不住哦。勿說特高課,便是日本天皇的皇宮,也進得去哦。”
林飛聽着兩個年輕人肆無忌憚地說笑,就象在說一件極其平常,如同上街買回醬油一樣的小事。心裡不由有些好笑,這兩個風華正茂、精力充沛的姑娘小夥,可能是在互相開玩笑吧。
“老林,晚上咱們去探探。踩踩地形。”
“好。”
晚上,陳榆拿來兩身破爛衣服,和林飛化裝成乞丐,慢慢順着大街,越向前走,接近城區的繁華地帶,敵人的各種機關、兵營越多,城市夜景也愈發燈火輝煌。快到特高課附近的時候,陳榆用讨飯棍指點着,小聲介紹說:“老林,你看,那裡是和平軍的警備司令部,那裡是警察分局,狗日的,門崗一個接一個,晚上誰也不敢從那兒走,稍一接近,他們就開槍。”
“哦,不奇怪,上海,也是這樣。”
兩個人貼着牆根,慢慢往前遛達。
特高課那座三層小洋樓的院子,燈光賊亮,三層樓房全亮着燈,映得四周一片輝煌。不時有一兩聲狗叫,從院内傳出來。臘梅說的那個小院,就緊挨着特高課的院牆,遠遠望去,一片漆黑,是藤野和褚凡都沒在嗎?大晚上的,這些瘋狂的敵酉們,都做什麼去了呢?
“忽――”一陣怪聲,從旁邊的胡同裡傳出來。
陳榆拉了林飛一把,拔腿便跑。
一道黑影,猛地撲過來,四周明亮的燈光下,看得明白,這是一條大狗,身軀有四尺多長,黃毛長尾,晃動着碩大的腦袋,蹭地竄到眼前。
陳榆飛起一腳,閃電般踢在大狗的腦袋上。
這時候從幾十步開外的胡同口,傳來一陣噼呖叭啦的腳步聲。那大狗被陳榆踹個正着,“嗚”地低吼一聲,在地上翻了個滾。陳榆和林飛毫不遲疑,飛步而走。
被踢倒的大狗,異常強悍,不吼不叫,翻了個身又竄上來,皿盆大口裡的腥氣都可以聞得見了,林飛知道這是日本人豢養的洋種狼狗,體格性情都近似于狼,無比兇猛,常常被鬼子以活人喂養,因此更加貪噬人的皿肉,被它咬上一口,便被撕掉皮肉,并且天生嗅覺靈敏,善于追蹤,在上海的時候,自己吃過很多次這種狼狗的虧了。
他将身一轉,正要對付狼狗,隻見陳榆身子晃了一晃,躲開狼狗的一撲,手中的讨飯棍往前一遞,使的是花劍招式,速度位置,掌握得恰到好處,就如大狗正沖着“劍尖”送上來一般,棍子頭一下重重杵在狼狗的脖子上。
“懊――”狼狗發出一聲怪叫,又翻了個身,栽倒在地。
“好,”林飛喝了一聲彩。
兩個人擺脫了狼狗的糾纏,腳下不停,飛快地穿過大街,跑向遠處。隐入黑暗的小胡同裡。身後,遠遠地傳來一陣呼喊叫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