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騎着一輛自行車,從公路上飛馳而來,徑直奔向後水峪。當他風塵仆仆,推着車子走進村北那個破舊的小院時,院裡正架起鐵鍋煮飯煮菜,糙米飯,炖南瓜,煮茄子,熬豆角,一大堆飯菜,院裡香氣撲鼻,阿四樂了,“正好打牙祭,騎了半天車子,餓得前腔貼了後背。我說,太豐盛了,你們這兒的夥食這麼高級呀。”
“我們開着菜園呢,”阿混得意地說。
阿四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扔下車子匆匆奔進屋裡,把手裡的一張電報紙,交到項先生手裡。
那紙上寫着幾行字:“據悉,石山敵特派員及敵特工站長,已經就戮,殊堪嘉獎,望再接再厲,同時嚴密注意南京或上海之敵,或再往石山赴援,如有迹象,堅決阻擊消滅。另,近日你部在南京城裡搞一至兩次爆炸行動,以城市中心敵警備司令部、派遣軍司令部等重點區域附近為佳,以期震動敵僞,配合我全局軍事作戰。切切。總部。”
方江等人去石山的時候,并未攜帶電台,因此項先生等人始終沒有他們的消息,現在總部來電告知,敵人特派員已經被暗殺,說明方江在那裡的行動成功了。
項先生很是興奮,拿着電報把惠姐、陳榆、阿混都找了來,大家共同看了電文,高興得互相擊掌慶祝。破舊的小院裡充滿了歡樂。阿四坐在門檻上,端着粗瓷大碗,稀裡忽魯地喝着南瓜湯,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我從來就沒擔心過,方組長親自出馬,那還有不手到擒來的?殺個把特派員,不在話下。”
瓜仔在旁邊也跟着傻樂,他問阿混:“方組長是誰?”
“我們組長,智多星。就跟諸葛亮似的。”
對于電文上的第二個命令,大家都有些疑惑,特工的行動以隐秘為要,力争不引起敵人注意,但這回要求在南京城裡搞爆炸,那不是故意暴露目标嗎?這種搞法不但危險,而且與特工行動準則,完全背道而馳。
惠姐冷靜分析說:“總部一定是另有企圖,電文上自然不便詳寫,但這句‘配合我全局軍事作戰’,已經表明其重要性了。讓咱們搞爆炸,很顯然隻是全局行動裡一個很小的組成部分。”
“咱們堅決完成。”項先生毫不猶豫地說。
話雖如此,但南京是日僞統治中心,在裡邊搞爆炸,而且還要求在“警備司令部”或“派遣軍司令部”附近區域爆炸,這種“虎口拔牙”的任務幾乎等同于開玩笑。幾個特工都露出些無奈的神情。大家都明白,這種任務,遠非靠勇敢便能做到。阿混撓撓頭說:“要不,我去偷點手榴彈,扔進鬼子司令部。”
“然後呢?”惠姐盯着他追問道:“先不說你是不是能偷到,偷到了能不能帶到鬼子司令部,假如這一切你都能做到,那麼,你扔完了,然後怎麼辦?”
阿混又撓了撓頭。
“光爆炸,也還不行,”項先生象方江一樣,倒背着手,在院子裡慢慢踱步,邊琢磨邊搖着頭說:“随便扔倆手榴彈,隻怕引不起敵人重視,最好炸死幾個敵人頭目,那才顯着入情入理,才會引起恐慌和注意,把敵人拖進咱們的圈套裡。”
“這……構圖蠻好,就看如何下筆了。”惠姐笑道。
“開飯了,開飯了,”陳榆嚷嚷着,把大鍋熱騰騰的豆角端上來。香氣彌漫了小院。大家熱熱鬧鬧地或坐或站,在院裡盛飯吃飯,項先生和惠姐簡單商量了幾句,決定兵分兩路,惠姐繼續住在曾老師家裡,帶着阿混、瓜仔偵察毒氣工廠,項先生和阿四、陳榆即刻返回密營,着手完成剛剛接受的爆炸任務。
“如果有機會,我們也在毒氣工廠,搞一次爆炸。”惠姐吃着飯,笑吟吟輕描淡寫地說。
“那倒也行,”項先生往嘴裡扒拉着米飯,“這個秘密工廠如果爆炸了,那對敵人的震動,不亞于南京城裡,但是,在這個毒氣工廠,搞此類行動隻怕比城裡更難,南京城,咱們好歹還能出出入入,可眼下,這個鐵桶似的毒氣工廠,根本就進不去。”
惠姐永遠沒有發愁或憂慮之類的表情,她依舊笑意盈盈,輕聲慢語地說:“多好的飯,也得一口一口地吃。多好的畫,也得一筆一筆地描,功夫到了,自然色彩紛呈,毒氣工廠嘛,防備算得上嚴密,可也不是鐵闆一塊,總會有辦法的,你放心吧。”
項先生默默點了點頭。他知道惠姐心思缜密,足智多謀,再大的困難,她也總會出奇制勝,每每于危難之中建功,是個不可多得的能獨擋一面的特工幹才。
吃過了中午飯,項先生和阿四、陳榆立刻動身,折返密營。
當三個人踏上登山的小路,走到匡老伯小屋前的樹林迷宮附近時,看見魯滿倉提着一支駁殼槍,正站在路邊眺望。
“逮住了一個奸細。”魯滿倉一見項先生,直沖沖地說。
“啊?”三個人都吃了一驚,密營的位置極其隐秘,通向密營的山間小路經過精心修繕,做了重重僞裝,不熟悉的人根本找不見通路,并且設置了數處機關陷阱,怎麼會有奸細混到密營的縱深來?
如果密營的位置被敵人發現,那将後患無窮,易大江前車之鑒,彌足警示。項先生等人不由心事重重,跟在魯滿倉身後,走過樹林迷宮,來到匡老伯的小屋前。
老槐樹下,地上躺着一個身穿黑衣的人。
這人約有三十多歲年紀,身形剽悍,肌肉隆起,有些和陳榆相似,緊閉着雙眼暈迷不醒。匡老伯和陳瑾都坐在旁邊,見到項先生回來,魯滿倉粗聲粗氣地說:“這家夥鬼鬼祟祟,想闖進迷宮裡,給匡老伯的伏下的暗弩射中了。”
若是有人從山中路過,并不足怪,可故意硬闖迷宮,那就一定有問題了。項先生上前彎腰仔細察看,等他看清此人的面目時,不由愣了一下。
“匡老伯,把他給救醒吧,是自己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