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幾人的率領下,敗兵逐漸退走,楊琏不知道他們給士兵說了些什麼,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撤退了就好。楊琏依舊騎在站馬上,慢慢靠近了城頭,他就一個人,眭匡符也不覺得有多大的威脅,剛才發生的那一幕他看在眼中,卻有些不明白。
“神武軍将虞侯楊琏奉李副使、高統軍之命前來求見眭刺史。”楊琏朗聲。
眭匡符心中一動,問道:“楊将虞侯,李副使可安好?”
“李副使一切安好。”楊琏看着城頭,笑道:“眭刺史難道不想讓我進去嗎?”
眭匡符一拍腦袋,笑道:“看我這糊塗的。”說着,吩咐士兵,道:“快,打開城門。”
城門打開,吊橋也被放了下來,楊琏策馬進入,這時,後方塵土卷起,馬蹄聲頗為驚人。眭匡符吓了一跳,又有人來攻打常州了嗎?得趕快關上城門才是。
楊琏回頭一瞧,忙道:“眭刺史不必驚慌,是陳可言。”
“陳可言?”眭匡符一愣,道:“我說他去了那裡,原來是和楊将軍在一起。”言語之間,發生了變化。唐軍雖敗,但楊琏立下功勞,回到金陵,陛下必然會有所賞賜,說不定給他一個指揮使甚至更高的官職做做。
楊琏笑道:“眭刺史折煞我了,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将虞侯,哪裡稱得上是将軍。”
“今日不是将軍,明日便是将軍了。楊将軍急公好義,這次為常州百姓解了一難,眭某在這裡謝過将軍。”眭匡符說道,真心施了一禮。
楊琏點點頭,道:“都是托陛下洪福。”
眭匡符一愣,旋即哈哈一笑,道:“不錯,正是托陛下洪福。”
兩人說話間,陳可言率兵趕來,見到楊琏,松了一口氣。先是給眭匡符施禮:“眭刺史。”又看着楊琏,道:“敗兵是怎麼回事?”
“有人暗中搗亂,那人自刎而死,也沒有留下什麼線索。不過我猜想可能是吳越人從中搗亂。”楊琏說道。
眭匡符捋着胡須,道:“這的确很有可能。”雖說兩國邊境這幾年來沒有爆發大的沖突,但各種小動作卻是不斷,錢文奉能鎮守蘇州這麼多年,絕不是浪得虛名之人。
楊琏拱拱手,道:“眭刺史,剛才為了安撫敗兵,我許諾常州城中會提供足夠的糧食和帳篷,這需要仰仗眭刺史了。”
眭匡符略作思考,道:“雖說朝廷用度自有安排,也需要上報,但此時非比尋常,我就做主,先從常州府庫拿出三千石糧食,一千頂帳篷。更多的,需要一點時間。”
楊琏算了算,敗兵應該不超過六千人,這些糧食足夠衆人吃上一段時間,當下忙道:“多謝眭刺史。”
“楊将軍客氣了,我這就令人準備。再派五百個士兵跟着你。”眭匡符說着,轉身安排去了。
眭匡符的效率很快,不到一個時辰,糧食、帳篷就都搬上了車,眭匡符讓陳可言跟着楊琏,去送糧食、帳篷。剛剛走出城門,不遠處,林仁肇、陳鐵護送着李征古、高審思、朱匡業來了。
楊琏忙上去,沖着三人施禮,道:“李副使、高統軍,朱統軍。”
高審思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勉強笑道:“楊琏,你看似魯莽,實則早有準備,這件事辦的十分漂亮。”
李征古倒是松了一口氣,他原本以為敗兵造反幾乎是鐵定的事實,想不到被楊琏化解,衆人也得以從容進入常州,日後就算陛下要責罰,責任也沒有那麼大了。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番楊琏,心想這個與前朝舊太子同名之人,居然有幾分本事,當下拱拱手,意外地朝着楊琏施禮,道:“楊琏,你這次立下大功,我一定向陛下禀告。”
眭匡符在楊琏身後,笑道:“原先潰兵圍城,我已經讓人快馬向陛下禀告。如今潰兵已退,這等好消息,我已經讓人禀告陛下了。”
李征古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這個眭匡符的動作也太快了一些,隻是已經成了既定事實,李征古也無可奈何。
楊琏簡單講事情禀告了,朱匡業看着楊琏,眼睛不由一亮,這個人膽子實在是太大,而且從他的描述來看,似乎對敗兵一事已經有了懷疑,這才以身犯險,獨自一人擒拿煽風點火之人。不管當時他是怎麼想的,至少目的達成了。朱匡業抿着嘴,想起他與陳德誠的沖突,與雷震的沖突,頓時覺得此人有些不同。
楊琏禀告了,又道:“李副使,此地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還請先入常州,安排住下,再讓大夫檢查。我這就去犒軍,可千萬不能讓他們又生出什麼念頭。”
朱匡業雖然疲倦,但受的都是輕傷,聞言忙道:“楊将虞侯,這一行讓我陪你,不管怎樣,我總是天雄軍的統軍。”
高審思點點頭,道:“這樣也好。”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遞給楊琏,道:“前途漫漫,這塊令牌,或許有點用。”
楊琏接過一看,是神武軍的統軍令牌,忙拱手謝過。目送李征古、高審思進入常州城,楊琏一拍戰馬,朝着城北方向走去。身後五百個士兵全副武裝,臨時雇來的民夫推着小車,趕去駐軍大營。
朱匡業跟在身後,想要與楊琏說話,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畢竟前些日子,他對楊琏十分不滿,但如今,楊琏可算救了他一命,讓他心情十分複雜。
敗兵退到常州城外十裡的地方,這裡是一塊平地,非常适合紮營。雖然剛剛兵敗,但畢竟是禁軍,還有一定的紀律在,尤其是楊琏許諾了糧食之後,幾名僥幸未死的指揮使、都頭組織起來,天雄軍、神武軍各自劃分了一塊地盤,按照指揮、都就地駐紮。指揮使戰死了,就由都頭暫代,都頭戰死了,就由将虞侯暫代,将虞侯戰死的,就由承局暫代,都戰死的,便由德高望重之人暫代。
看到這一幕,楊琏眯起了眼睛,這才是禁軍士兵該有的素質,前些時候的表現,除了兵敗惶恐之後的不安,還有人煽風點火,這才造成了這種後果,好在及時識破,沒有釀成大禍。
楊琏剛剛出現,就有眼尖的士兵看見,一名指揮使模樣的人奔了過來,當看見朱匡業,忙施禮道:“卑職王成海見過統軍。”
“王指揮免禮。”朱匡業說道,看了一眼士兵們,歎息了一聲,又道:“兄弟們有多少人。”
“還在統計,不過損失應該超過三成。”王成海說道。
朱匡業微微搖頭,三成,這個數量已經不少了。朱匡業随着王成海去安慰天雄軍的士兵,楊琏也帶着糧食、帳篷去了神武軍的駐地,非常幸運地,周弘祚部下的幾名都頭、将虞侯都安然無恙,看見楊琏帶來糧食,都歡呼不已。
楊琏将高審思的情況告訴了衆人,聽見高審思未死,有人歡喜,有人沉默。這一戰,還真是敗得稀裡糊塗,讓人不甘啊。
楊琏與姚鳳、李平等人聊着的時候,糧食已經被卸下了推車,饑餓的士兵立刻埋鍋造飯。眭匡符還算慷慨,除了給了三千石糧食,還讓人趕了十幾頭羊,殺了宰了洗淨,不到半個時辰,駐地大營就飄着香味。
楊琏也餓了,便與衆人吃了一餐,他暗中叮囑姚鳳、李平,這一次敗兵造反,是有人煽風點火,幾乎可以肯定是吳越人從中作梗。如今衆人雖然安定了下來,但恐怕吳越人的壞心不死,還要小心提防。
姚鳳、李平紛紛點頭,表示會時刻注意,不讓吳越人得手。又等了半個時辰,天色就要黑了,各營的具體人數也上報了,神武軍、天雄軍都損失了三成的兵力,楊琏這一指揮的指揮使周弘祚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戰死還是去了别處。其他幾個的指揮使戰死兩個,重傷一個,這神武軍從上到下,損失不小。天雄軍也差不多,不過他們的統軍朱匡業沒有大礙,隻要重新補足人數,便又是一隻雄赳赳的天雄軍。
而神武軍高審思受了傷,半個手臂都沒了,指不定從此之後,便要告老還鄉。這神武軍統軍一職,也不知以後是誰來做。閑聊了一番之後,楊琏讓衆人将重傷需要特别醫治的士兵搬上推車,準備帶回城中,安排人手好好醫治一番。
回到常州,高審思在大夫的治療下,已經換了上好的草藥,命是保住了,手臂卻沒了,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楊琏也困得不行,身體也到了極限,回到眭匡符為他準備的屋子,倒頭就睡。也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等他醒來,覺得腹中十分饑餓。剛爬起來,發現身上的髒衣已經被換下,身體也被擦過。想來是睡着之際,被人清洗了。楊琏搖搖頭,心想這第一次就這麼沒了?
走出門,門口有兩個士兵,正在垂着頭打瞌睡,楊琏剛剛走出去,一個人醒來,見是楊琏,忙道:“将虞侯,你終于醒了?”
楊琏看了看天空,星鬥滿天,不由問道:“是什麼時候了?”
士兵回答,道:“是醜時了。”
“就睡了這麼一會?”楊琏一愣。
“什麼一會,将虞侯可是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呢。可是急壞了眭刺史,找了幾個大夫來看,都說将虞侯是勞累過度,睡一覺便好了。”那士兵說道。
“原來如此。”楊琏苦笑,想不到睡了這麼久,又道:“我餓了,可有吃的?”
“有,眭刺史讓下人時刻備着呢。”士兵說着,讓楊琏稍等片刻,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