辎重營,楊琏背負着雙手,打量着四周。辎重營放在後世,就是後勤部隊,吃飯、住宿、治病都靠他們,幾名軍醫正在忙碌着,為陳鐵治傷。楊琏與林仁肇在一旁,低聲說着話。
楊琏并不緊張,他雖然揍了陳鐵一頓,但出手很有分寸,看起來陳鐵的臉上又青又紫,還流了皿,但沒有傷筋動骨,隻要休養幾日,便無大礙。陳剛咬着牙,不想再楊琏面前丢臉,但畢竟是肉長的,軍醫治療的時候,難免觸動傷口,痛的陳鐵眼淚嘩嘩直流,但他還是一聲不吭。
“是個漢子。”楊琏沖着他豎起了拇指。
陳鐵疼的直咧咧嘴,聽見楊琏誇他,想要說話,卻被軍醫呵斥:“動什麼動。”陳鐵翻了翻白眼,十分無奈。
林仁肇在一旁,道:“不要動,莫要被破了相才好。”
“男子漢大丈夫,長的醜不算什麼,有出息就好。”陳鐵抽空說道。
“瞧你的出息,被人打成這樣,還好意思說出息?”軍醫奚落,冷笑不已。
陳鐵一陣無語,不過想了想被打成這樣是十分無奈,雖說喝了點酒,但他覺得不礙事,想不到被楊琏暗算了。軍醫剛剛替陳鐵包紮好,姚鳳就進來了。見陳鐵和楊琏沒有打起來,不由松了口氣。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又是同僚,兩位可以化幹戈為玉帛了。”姚鳳笑着說道。
“哼,誰和他玉帛。”陳鐵斜着嘴,瞟了一眼姚鳳,站起身來,匆匆走了出去。
林仁肇笑笑,拱拱手,道:“失陪了。”
楊琏點點頭,也跟着邁步走了出去。校場已經安靜了下來,李平、陸孟俊正帶着部下正在操練,楊琏抱着手,在一旁看着。畢竟他沒有在軍隊裡待過,對他們是如何訓練的并不清楚。
足足看了一個多時辰,楊琏有了一些了解,或許是南唐軍制松懈,這些士兵隻是在不停地操練,每名火長帶着部下,先是操練長槍,然後是刀盾,最後練習射箭。這樣的訓練程度不算大,楊琏看了一會,發現有人射了十箭,一箭都沒有中靶心,這樣的射術,非常差了。當然楊琏本身射術不佳,也沒有資格嘲笑旁人。
楊琏突然想起了米詩薇,她的父親是米志誠,當年是楊吳的第一射手,後來因朱瑾造反一事被牽連,徐溫采納嚴可求的意見,謊稱袁州大捷,伏殺了米志誠以及他的兒子。隻是這米詩薇不知何故,逃得一劫,總算不幸中的萬幸。
可惜米志誠已死,不然與他學習一番,當有收獲。不過楊琏也清楚,學箭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當下倒也不急。這一日過的極快,轉眼便是響午,神武軍的将士多是金陵人,都紛紛回去吃飯。隻有少部分人在軍中吃飯。
楊琏見衆人紛紛離開,心中好奇,問了林仁肇,林仁肇卻笑而不語。
直到飯菜端上來,楊琏這才明白。神武軍是禁軍中的翹楚,饷銀自然是豐厚的,按道理來說,飯菜也應該不差。不過楊琏捏着筷子在菜盤子裡倒騰了半響,隻翻出了兩小塊廋肉,其他全是蔬菜,而且不新鮮。
楊琏嘗了一口,差點吐了出來,好不容易咽下,問林仁肇,“每天就吃這個?”
林仁肇已經吃習慣了,一點都不在乎,道:“習慣也就好了。”
楊琏吃了兩口,覺得和黃岐做的飯菜相比,當真是如同嚼蠟,當即站起身來,道:“都别吃了,我請客。”
林仁肇瞧了他一眼,道:“未時還要操練。”
楊琏翻了翻白眼,來福客棧離得遠,時間不太夠。隻得繼續吃飯,胡亂塞進嘴裡,三兩口吃完。林仁肇和陳鐵吃好了,尋了地方休息,楊琏也照着模樣,找了地方休息。隻是他在想着,這高審思還是周弘祚的膽子也太大了一些,天子腳下,竟然克扣禁軍的糧饷,也不怕人告發?
睡了一覺起來,精神百倍,隻是一下午又如此度過。不過楊琏大緻明白了禁軍訓練的内容,便将陳鐵和龍雲兩名承局找了過來。陳鐵已經好了許多,不過臉上全是繃帶,隻露出了兩隻眼睛,頗為滑稽。
龍雲覺得楊琏心狠手辣不能惹他,又是高統軍介紹的将虞侯,對楊琏倒是十分敬畏,低着頭,聽楊琏說話。
楊琏的要求很簡單,他要衆人回去之後,做三個沙袋,一大兩小,大的裝二十斤的東西,小的各五斤,然後隻說明日要用,然後揮手示意衆人離開。
陳鐵磨磨蹭蹭,旁人都走了,就他還留着。
“陳鐵,你為何還不走?難道還想和我打一架?”楊琏淡淡的說道。
陳鐵搖搖頭,道:“不是,明日我想告假。”
“又要去喝酒?”楊琏眯起了眼睛,有些不解這個男人,楊琏能喝酒,但不爛醉,凡事都要有一個度,過了就不成。
陳鐵搖搖頭,道:“潇湘閣的曾憶齡明日出閣,我想去看看。”
楊琏眼睛一亮,又是這個曾憶齡,到底有什麼魔力,将陳鐵迷得神魂颠倒?見楊琏有些遲疑,陳鐵忙道:“楊将虞侯,那曾憶齡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相貌又是極美的,隻是性格高傲,進了潇湘閣,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她。”
“你是不知道,有不少人慕名前來,想要見曾憶齡一面,但始終未能得到她的芳心。”陳鐵說着,一副花癡模樣,令楊琏一陣無語。
不過楊琏也有些好奇,早在劫匪老三的口中,他就聽過曾憶齡的名字,前些日子見到喝醉的陳鐵,也聽他說過多次,如今居然為了曾憶齡告假,不得不說陳鐵是個花癡,同時那曾憶齡也有幾分手段。
楊琏問道:“出閣的時間,是何時?”
“時間倒是挺晚,在戌時,不過我這這樣子,不便見人,白日裡總要修整修整。”陳鐵苦着一張臉,不開心,若是曾憶齡看見這幅模樣,她會見自己嗎?
楊琏擺擺手,道:“行,我就說你被打傷了,休息兩日。不過我事先說好,以後絕對不成。你是軍人,總要收心。保家衛國才是正道。”
陳鐵嘟囔道:“閩國已滅,哪裡還有什麼家?”
楊琏沒有聽清楚,問道:“你說什麼?”
陳鐵臉上堆起笑容,卻忍不住疼得叫了一聲,低聲道:“沒有什麼,我是說多謝楊将虞侯!”陳鐵将最後幾個字咬的特别清楚,說完一溜煙走了。
楊琏看着他離開,不免搖搖頭,這個陳鐵,像什麼樣。按林仁肇所說,兩人在閩國可是齊名之人,但後世知道林仁肇的可不少,但陳鐵又有幾人知道?泯然衆人矣。
一下午就這樣過去,黃昏時分,楊琏走出神武軍,沿着秦淮河慢慢前行。秦淮河穿城而過,時值盛夏,楊柳依依,河裡布滿了船坊,琴樂傳來,一片歡樂氣氛。
楊琏突然想起那首著名的詩句: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這雖然是南宋的詩詞,但用在這個時候,特别合适。南唐李氏自稱是大唐後裔,在金陵可謂紙醉金迷,幾乎不思進取,滅國也就在情理之中。
前兩年,李璟在國庫不充足的情況下,依然堅持在宮城内建造了百尺樓、绮霞閣,并邀請群臣參觀,群臣都贊建築精美華麗。由此可見,李璟是奢侈之人,在亂世中,這樣的人,必然不成氣候。
想到這裡,楊琏忽然搖搖頭,他居然為李璟考慮?這不合理,自己的目标是要奪取南唐的江山,自然是希望南唐越爛越好,這樣難度就容易許多。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講,北方數年之内,就變成了郭威的後周,如果南唐國力不濟,根本無法抵擋後周的進攻。所以楊琏是矛盾的。
使勁甩了甩頭,楊琏将這些思緒甩出了腦海,現在不需要想那麼深遠,他還有很多路要走,日後若是與後周柴榮,又或者是趙大打交道,那也是日後的事情。
突然,楊琏眼睛一亮,前方一個女子,背影是如此的熟悉,他曾經以為她死了。
“張绮栎?”楊琏忍不住喊出聲來。他可以肯定,張绮栎肯定是來到了金陵,可是她在何處?
楊琏忙奔了上去,可是這一帶地形複雜,小巷子很多,那女子不知道有人在追她,在小巷子裡穿梭着,很快就将楊琏甩掉了。楊琏丢掉了人,無奈的撓撓頭,隻得回走,這時他才發現,小巷子道路衆多,轉了半天,還沒有走出去。
最後楊琏問了一個老漢,在他的帶領下,這才走出了小巷子。回到來福客棧,已經是戌時,天色已經黑了,來福客棧内一片狼藉,小二黑找了好幾個木匠,按照楊琏的的構思,改建客棧。
來福客棧與酒肆之間已經打通,寬約五步的距離,兩邊已經安裝了扶手,紅漆還沒有幹,散發出的味道有些難聞。楊琏巡視了一番,對小二黑還算滿意,這人做事還算靠譜,應該值得信任。
楊琏忙了一天,又與陳鐵打了一架,雖然時間極短,但楊琏是全力以赴,當時大汗淋漓。此時汗水已經幹了,非常不舒服,讓王虎燒了熱水,先洗了個澡,吃了飯略作休息,便陳沉睡着,明日還要早起,帶着部下鍛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