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齊王府與平時似乎有所不同,這一點從楊琏進入齊王府便發現了,齊王府的牌匾換了,鎏金的大字蒼勁有力,似乎是李璟的手筆,大門也重新用朱漆塗過,圍牆也增高了,一片嶄新氣象。
楊琏有些不解,但沒有詢問,齊王有心,自然會告訴他為何有這般變化。兩人進入齊王府之後,便直奔書房議事。懷柔躲了了起來,回到閨房一副神神在在的模樣,心緒着實不甯,如果他接到了聖旨,會不會從呢?
書房内,楊琏這才開始回答齊王的問題,這一次北上,經過廣陵、楚州等地,在各地的時候,楊琏下過船,于民間拜訪,因此對民間的情況,略有耳聞,民間百姓的凄苦楊琏深感不幸。
将沿途所見情況告訴了齊王,楊琏最後道:“大唐地擴千裡,廣陵、楚州都是如此,由此可以想象,那廬州、壽州、光州等地,又是何等樣的情形?一個國家想要長期存在,必然要肅清吏治,拒絕大量的貪污,選拔有識之士,提拔愛民如子的好官,通過各種手段,種地養桑、甚至大力扶持商業,才能民富。民富才能國強。可是作為邊疆的楚州都是如此,恐怕壽州、光州、鄂州等地,情況也好不了多少。”
齊王李景遂捋着胡須,點點頭,道:“你說的未曾沒有道理,可是要想肅清官場,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辦成。大唐立國這些年來,各方面勢力盤根錯節,既有前朝的留下來的臣子,也有開國元老以及他們的子嗣,不少人甚至握有重兵。雖說大唐不似漢國那般,節度使桀骜不馴,但牽一發動全身,總要考慮周詳。”
楊琏點點頭,道:“這個道理楊琏明白,隻是覺得邊疆重地,自然是要選拔能人,如此才能将士用命,百姓愛戴,一旦敵國來犯,便可軍民一體,共同抵禦強敵。”
齊王李景遂眯着眼睛想了想,道:“這樣,本王可以觐見陛下,提議選拔能臣,至于其他,恐怕不是一時之功。”
楊琏也知道齊王畢竟不是皇帝,再說就算是皇帝,也要考慮周全,楊琏提議,隻是表示一種态度。見齊王如此說,隻得歎息一聲,道:“齊王,這個建議隻是楊琏一時所想,自然還有未考慮周全之處,還望齊王恕罪。”
齊王李景遂呵呵一笑,道:“這個不妨,你能說出這些話,足見忠貞。本王又怎會責怪于你?”
楊琏笑道:“這一次北上,蒙漢國皇帝賞識,得了不少财物,有部分已經讓人送進了宮中,還有一部分,稍後就送到齊王府上,還望齊王笑納。”
齊王李景遂一愣,道:“你這是為何?你染是漢國皇帝賞賜,你便留着,本王不缺錢。”
“這隻是楊琏的一點心意,多半是些特産,都是不值錢的東西,齊王莫要推辭。”楊琏說道。
齊王李景遂搖搖頭,心想在皇宮他已經見過楊琏的所謂的特産了,那些個黃橙橙的金子,當真是讓人眼花缭亂。仔細想了想,便笑道:“如此,本王就答應了。”心想陛下賜婚,這些東西就當是彩禮,若是懷柔嫁了過去,大不了多帶一些嫁妝。
楊琏哪裡知道他的心思,見他收下,便又道:“齊王,其實這一次,我還有一件事,想要拜托齊王。”
“什麼事情?”齊王李景遂問道,心中有些疑惑。
“是這樣的,這次回來,路過楚州,那楚州刺史劉彥貞想要告老還鄉,此人我雖然了解不多,但深知此人是個巨貪,不過此人與宋閣老有些關系,也不好動他,既然他願意告老還鄉,不如讓他返京,海、楚兩州另擇良臣。”楊琏認真地說道。
“嗯,這個劉彥貞本王聽說過。”很顯然,作為宋齊丘、馮延巳一黨,齊王李景遂知道一些内幕,楊琏是自己人,便将事情說了出來:“此人帶兵有幾分本事,不過一向貪婪,每年都會孝敬馮延巳、宋閣老等人不少錢财。以他的俸祿,斷然不能如此,想來是克扣軍饷,或是征收賦稅。”
“若是征收賦稅,必然是加重了百姓負擔,若是克扣了軍饷,那必然有兩種可能,虛報人數、減少士兵軍饷,但無論是那樣,軍隊的戰鬥力必然大減。”楊琏分析。
齊王李景遂臉的微微一變,不錯,若是如此,無論是百姓還是軍隊,都必然對大唐有所怨言。
“如今雖然與漢國結盟,太子劉承祐也認陛下為養父,但一紙盟約,隻是起着約束的作用。若是真要撕碎盟約,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當年石重貴與耶律德光反目成仇,不就是如此嗎?漢國畢竟是沙陀人的天下,與那石敬瑭、石重貴沒有多大的不同。”楊琏搖搖頭。
齊王李景遂陷入了沉思,想到此,便道:“那豈不是要将劉彥貞抓起來?”
“不用,此人雖然貪污,但根本抓不到他的證據,再說他戍邊這幾年,的确有些本事。至少中原朝廷未曾大規模南下。不過,我這一次經過楚州、徐州等地,深知這幾個地方,存在大量的盜匪,他們隐藏在山中,人數多的,居然有千人之多。”楊琏搖搖頭。
齊王李景遂倒吸了一口冷氣,道:“這麼多?”
“不錯,正是這麼多。齊王,這股盜匪不剿滅,始終是禍患。若是有一天大唐北上收複中原,這些人很有可能成為大唐的掣肘——他們躲在後方,襲擊大唐的運糧隊,奪取前線士兵的軍糧。如果真是這樣,北伐大業很有可能就此夭折。”楊琏說道。
“嗯!”齊王李景遂聽罷,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楊琏的這話的确讓他有了一股深深的危機感,大唐是李氏的天下,而他,身為大唐齊王,自當責無旁貸,為大唐清除所有的攔路虎。
“那你想要怎麼做?”齊王想了半響,問道。
“齊王,楊琏隻是一個小官,人輕言微,不足以改變什麼。隻是深受齊王大恩,因此這才據實相告。齊王,楊琏有幾個想法,說出來會比較唐突。”楊琏看着齊王的眼眸,發現如今的他,似乎自信了很多。
齊王李景遂笑着擺擺手,道:“楊琏,你盡管說,本王恕你無罪。”
“既然如此,楊琏就胡言亂語了。”楊琏笑了笑,朝着齊王拱拱手施禮,末了,又道:“第一,降低賦稅,尤其是茶農、鹽民的賦稅,這些百姓過得實在是苦,若是降低兩成的賦稅,自然是大有裨益。”
“第二,派出精兵強将,與漢國協同剿匪,想必漢國也是十分樂意的,若是将這些盜匪剿滅,一來可以減少匪患,二來可以讓他們去制鹽,也算一舉兩得。”
“第三,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官員俸祿,同時清源正本,以後若是有貪污之徒,殺無赦,而在此之前,可以既往不咎。”
楊琏一連串說了三個想法,然後看着齊王李景遂。
齊王李景遂在楊琏說話的時候,便認真地聽着,見他閉口不言了,問道:“你可說完了?”
“說完了,我暫時隻想到這幾個辦法。”楊琏說道。
齊王李景遂豎起了手指頭,道:“先說第一個,此事我可以做主,不過降低兩成有些多了,降低一成,你看如何?”
楊琏點點頭,道:“總比不降低的好,一成也就一成。”
“那麼說第二點,本王十分贊同,本王明日就與皇兄說說,請他修書一封給漢國天子,再令與漢國接壤的各地刺史、節度使與漢國那邊知會,共同剿匪,若是漢國同意,便可一同行動。”李景遂豎起了第二根手指頭。
“多謝齊王。”楊琏說道。
“至于第三,恐怕不行,這幾年朝廷連連動兵,國庫空虛的厲害,若是在給官員加薪,恐怕負擔不輕。至于清源正本,需要慢慢來。楊琏,你放心,本王有這方面的志向,自然是會大力支持你。你也不用太急,如今本王掌管軍政,大多數的事情都可以拿定注意,隻需事後向皇兄禀告即可。”齊王李景遂笑着說道,雖然第三點不能實施,但卻給了楊琏一個希望。
楊琏聞言不由一愣,道:“齊王,陛下将軍政移交給齊王了?”
“不是移交,而是輔助,如今本王已經被陛下封為皇太弟,有協助處理政務的權利。”齊王李景遂呵呵一笑,眸子裡滿是希望。
楊琏忙站起身來,朝着齊王施禮,道:“楊琏恭賀齊王殿下!”
“呵呵,坐下,你不必多禮,這多半是仰仗你的功勞。”齊王李景遂捋着胡須,笑了笑。
雖說當初天子在烈祖梓宮前發過誓,但也猶豫不決,畢竟齊王李景遂的性格有些軟弱,看樣子不是明君。因此,李璟遲遲未曾立下皇太弟。可是楊琏的崛起讓天子改變了想法。楊琏是齊王舉薦之人,随着楊琏在常州立功,與漢國談判功成,讓李璟覺得李景遂有識人之明。
作為君王,他可以不是沖鋒陷陣的猛将,可以不是雄辯滔滔的說客,他隻需要有幾個本事就可以,而識人用人,是最為重要的,在李璟看來,齊王李景遂這一次做的很好,因此下定了決心。
齊王李景遂呵呵笑着,将事情說了,楊琏不由笑道:“這都是齊王的仁德所緻。”
“楊琏你也不用謙虛,事實上,本王自從遇見了你,便覺得運氣好了很多。”齊王李景遂哈哈一笑。
楊琏笑了笑,道:“齊王,今日楊琏先告辭了。”
“哎,不要急,今日你就在府上用飯,本王還有一些話要和你說。”齊王李景遂笑道。
“齊王還有何事?”楊琏不由問道,他有些心急,想要先回去,看看符金盞是否安頓下來了,可惜齊王不給他這個機會。
齊王李景遂呵呵一笑,道:“這個事情嘛,吃飯的時候再說。你先去看看懷柔。”
楊琏皺了皺眉頭,不知道齊王為何有此一說?但想了想,便站起身來,告辭而去,去找懷柔。
當即李景遂與楊琏同坐一輛馬車,懷柔公主坐在另一輛馬車裡,朝着齊王府前進。懷柔公主很想與父王坐在一起,可是一顆心又很不争氣,隻得用手托着香腮,沉思着。
“楊琏啊,這一次在漢國,聽說你為國效力,是九死一生。詳細的情況,你先給本王說說。”齊王李景遂說道。
楊琏點點頭,道:“其實這一次也沒有什麼,不過,北方漢國當真是名将輩出,有幾人日後必将成為大唐的勁敵。”
“都是什麼人?”李景遂問道。
“郭威,如今官拜樞密使,更是邺城節度使,手中握有兵權,其人禮賢下士,收攬了一批人才,不容小視。”楊琏說着,心中微微歎息,心想如此周密的計劃最終還是功虧一篑,劉知遠畢竟不是一般人,顯然看出是有人在暗害郭威,因此不僅沒有殺他,又或者是疏遠他,反而提拔他,這份膽識,也隻有劉知遠這等枭雄才有。
“其養子郭榮,我曾見過幾面,也是一位人傑,我曾經在大相國寺遇見過他,當時一個老和尚給他算命,說他命格極佳,甚至有機會登九五之位。”楊琏笑道。
李景遂皺了皺眉頭,道:“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有如此命格,若是劉知遠知道,必定會殺他。”
“這種話,畢竟隻有少數的人知道,就算我知道,給劉知遠說了,他也不會信。總之此人要警惕,另外,趙匡胤兄弟,高懷德等人,都是人中龍鳳。”楊琏繼續說道。
李景遂皺着眉頭,道:“聽你這麼一說,北國人傑地靈,而我大唐,似乎暮氣沉沉,根本無法與大漢想比。如今漢國初立,百廢待興,國力自然無法與大唐想比,因此一時忍讓,可是,若是給他們喘息之機,漢國恢複元氣,難免不會撕破盟約。”
“齊王,要想别人不背叛,隻有自己強大,今日我找齊王,便是為此而來。齊王,說句不中聽的話,如今的大唐可謂危機四伏,隻是被掩蓋了而已。”楊琏這話讓李景遂心中一緊。
“危機四伏?”李景遂覺得有些好奇,便道:“楊琏,你且仔細說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