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黑衣人的屍體一字排開,數量頗為驚人。這些黑衣人一個個都死透了,都是服毒而死的。碼頭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負責這一帶的裡正跑了過來,看見如此多的士兵,心中不由惶恐起來。
裡正想了想,還是鼓足了勇氣,擠了進去,看見錢文奉不由一愣。他雖然隻是一個裡正,在蘇州的時候,還是見過錢文奉的,當即走了過去。幾名唐兵攔住了他,虎視眈眈的。
“小人是武家莊的裡正。”裡正忙說道。
楊琏聽見了,開口道:“放他進來。”
士兵們讓開了,裡正快步走了過去,在楊琏身前五六步的地方停下,從剛才的行為他也看出來了,楊琏是這群人的頭。
“武家莊裡正武城見過将軍。”來人說道。
楊琏點點頭,道:“這些人的情況武裡正知道嗎?”
武裡正上前,仔細地看着黑衣人,觀察了片刻後,道:“将軍,這些人都是十幾天前到武家莊的,有的是苦力,有的是來武莊家經商的。”
錢文奉道:“這些身份必然不是他們的真實身份。”
這一點楊琏十分清楚,他揮揮手,道:“武裡正,這些屍體就都交給你,掩埋了吧。”
“喏!”武裡正回答。
楊琏又道:“武裡正,你迅速安撫百姓,不得靠近碼頭。本将要疏通運河。”
武裡正答應着,施禮走開了。
錢文奉神色未定,楊琏見他如此表情,問道:“錢将軍似乎知道些什麼?”
錢文奉搖頭,道:“坦白說并不知道,隻不過,楊節度不覺得蹊跷嗎?”
“蹊跷?錢将軍這邊請。”楊琏說道,走到了一旁,士兵們看守着四周。
錢文奉道:“楊節度,不管這是誰的預謀,但錢某覺得這場謀殺太過于兒戲了一些。”
“的确是兒戲了一些,這樣做,根本沒有什麼效果。”楊琏點頭,很是贊同這個意見。
錢文奉道:“就是因為沒有效果,才會讓人覺得奇怪,按理說這種刺殺,講究的是一擊必中,可是看這些黑衣人的情形,根本不像有備而來,反而是來送死的。”
楊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刻吩咐下去,讓士兵們收集黑衣人的兵刃,一百多把兵刃集中在一起,楊琏仔細看着,這些兵刃看起來沒有破綻,從做工上來看,不是軍制,上面也沒有任何印記,這種掩飾反而讓人懷疑,不過正是這種掩飾,令人難以找到他們的蹤迹。
楊琏看完了所有軍械,時間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個時辰,唐軍士兵已經把運河疏通了,又用了半柱香的時間,士兵們把沉船裡的東西搬運了出來,放置在其他船隻上,一些金銀珠寶沉入運河中,被掩埋在淤泥底下,再也找不到了。
錢弘俶十分肉疼,卻也無可奈何,楊琏帶着錢文奉、錢弘俶以及家眷上了另一艘戰艦,被黑衣人鑿沉的戰艦就讓武裡正修複,日後送到金陵。
這一次戰艦北上十分順利,再也沒有阻礙,與此同時,就在岸邊,十幾匹戰馬在管道上狂奔,為首的正是趙匡胤、石守信等人。在碼頭設伏之後,趙匡胤、石守信等人見黑衣人殺了上去,很快就撤退了。
趙匡胤等人一路疾行,居然比戰艦還要快上幾分,這主要是戰艦速度雖然不慢,但畢竟戰艦衆多,因此速度慢了一些。
趙匡胤、石守信回到金陵,立刻去見郭榮。
在大唐天子為他準備的宅院裡,郭榮臉色十分冷靜,實際上,這是他的計劃一部分,一直一來,燕王與齊王雖然矛盾重重,但一直沒有太大的沖突,雙方的矛盾不激化,郭榮又如何從中漁利呢?表面上,他是想要幫助燕王李弘冀除掉楊琏,暗地裡卻有更多的想法,如果楊琏知道是燕王設伏殺他,楊琏會吞聲忍氣嗎?以他的性格,必然會尋燕王報仇。
退一步說,就算楊琏今非昔比,性格大變,他也能設法讓燕王主動發動進攻。郭榮慢慢地站了起來,從案幾上撿起一把小刀,這把小刀是用來削水果用的,十分鋒利。
趙匡胤明白郭榮要做什麼,把衣角撕了下來,揉成一團,放入嘴裡。
“趙兄弟,受苦了。”郭榮說道。
趙匡胤咬着牙,默默點頭,郭榮小刀一揮,鋒利的刀尖挑破了趙匡胤的肌膚,鮮皿流了出來,郭榮一刀一刀,就像淩遲處死一樣,不斷割在趙匡胤的身上,趙匡胤咬着牙,一聲不吭,這種慘狀就連石守信也忍不住心疼,但他知道下一個就是自己。
郭榮在趙匡胤身上砍了十幾刀,有的割破肌膚,有的深可見骨,單單看一眼,就讓人心悸。十幾刀砍完,趙匡胤的身上全是鮮皿,郭榮叫人扶了趙匡胤上床,吩咐部下去請大夫來醫治。然後,又對着石守信開始一刀一刀砍殺。
割了石守信十幾刀之後,郭榮扔掉了手中的刀,讓部下清洗宅院,這才邁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郭榮帶着四個心腹士兵騎馬朝着燕王府趕去,途中,經過楊琏府邸,郭榮看見一個長的極為美貌的女子進入了楊府,他有些詫異,這個女子,怎麼會來到這裡?
郭榮沒有多想,繼續朝着燕王府趕去。
進入楊府的正是周娥皇,自從懷柔公主告訴了她那件事情之後,周娥皇就顯得十分不安,她根本不像嫁給一個根本不熟悉的人,燕王雖然地位尊崇,但周娥皇對他的印象一點都不好,這些印象有一部分是通過懷柔公主,一部分是通過李從嘉,此外還有一些是她知道的,在周娥皇看來,李弘冀隻是一個莽夫,兩人根本沒有共同語言,這樣的婚姻會幸福嗎?
雖說這個時代的女子坐不了主,但周娥皇不願意認命,她曾經請求過父親,希望他能拒絕這門婚事,但天子金口,周宗根本不敢拒絕。至于李從嘉,在聽說父皇的旨意後,隻是沉默不語。
周娥皇楊府侍女的帶領下,進入了後院,後院裡,符金盞正在與張绮栎繡着刺繡。符金盞見周娥皇來了,親熱地站了起來,走上前去,笑道:“娥皇妹妹,你又來了。”
周娥皇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畢竟她是一名女子,而且是一名大家閨秀,要她三番五次來找一個男人,這本身就很不妥了。
符金盞本來也沒有惡意,見她很有心事的模樣,也知道是什麼事情,畢竟這樣的大事早就傳開了。對于符金盞來說,她不希望楊琏介入這件事情,她是知道楊琏身份的,如果招惹了太多的敵人,對以後有很大的阻礙。可是,像周娥皇這種我輩猶憐的女子,符金盞又不忍心。
“娥皇妹妹,楊公子那邊,恐怕還要有三四日才會回來,據說天子已經下了命令,要百官迎接他呢。”符金盞說道。
周娥皇心事重重地坐下了,張绮栎端來了一杯茶水,放在案幾上。周娥皇沒有多想,隻覺得有些渴了,端起茶水剛喝了一口,便又吐了出來,茶水太燙了。
“娥皇妹妹,你沒事吧。”張绮栎顯得十分緊張。
周娥皇擦了擦嘴唇上的茶水,搖搖頭,道:“我沒事。”
符金盞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道:“娥皇妹妹,你不用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過不去的坎。”
周娥皇低着頭不說話,如果楊琏還不來,她最後的一絲希望就會破滅了,當然了,楊琏也許不會答應她的要求,但一想起楊琏的許諾,這件事情又不是害人,而是關系到自己的幸福,他沒理由不答應吧?
這時,曾憶齡走了過來,臉色平淡如水,看了周娥皇一眼,道:“四日前,楊公子在蘇常交界的地方遇刺。”
“什麼?”三個女子同時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曾憶齡,生恐從她的嘴裡,聽見不好的消息。
張绮栎最為活潑,性子也急一些,忙道:“曾姐姐,這是怎麼回事?楊大哥、楊大哥他怎麼樣了?”
“放心吧,他沒有事。”曾憶齡說道,眉頭卻皺了起來,反而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
符金盞看出端倪,道:“曾姐姐,莫非真的出了事情?”
曾憶齡反應過來,搖搖頭,道:“沒有出事,那些刺客雖然人多,但楊公子帶領的是千軍萬馬,怎麼可能會出事,我隻是覺得奇怪,因為在那些刺客的身上,又發現了虎爪。”
“啊!”對于虎爪,張绮栎最有印象,忍不住叫出聲來。
符金盞、周娥皇不太清楚,不明所以地看着兩人。
曾憶齡點頭,道:“正是,而且這一次的數量很多,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打算。”
張绮栎咬牙切齒,道:“這些可惡的家夥,姑奶奶若是看見了他們,一定全部都殺了。”
曾憶齡笑了起來,擺擺手,道:“如今楊公子安全,這就足夠了,目前還不清楚這些刺客究竟是誰指使的,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符金盞道:“正是如此,幕後主使者指不定還有什麼陰謀,最近大夥在家裡都不要出去。”
燕王府,李弘冀握緊了拳頭,眼中充滿了皿絲,一百多人全部都死了,這可都是他的多年來蓄養的死士啊,為了培養他們,李弘冀花費了大量的時間、金錢,可是就這樣都死了。
李弘冀慢慢站起身來,看着郭榮,咬牙切齒,道:“你做的好事,他們全都被你害死了,你這個混蛋!”
郭榮苦笑了一聲,道:“燕王,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這一百多死士若真的能殺死楊琏,那也就罷了,但居然一點作用都沒有。”
“你這是怪孤部下不行了?”李弘冀大喝一聲,說完飛身一躍,撲了過去。
郭榮沒有反抗,被李弘冀壓在身下,飽以老拳。郭榮帶來的侍衛聽見聲音,忙奔過去,見自家主人被打,都吃了一驚,燕王府的家丁也趕來了。
“滾,都給我滾出去!”李弘冀一邊打,一邊大罵。
燕王府的侍衛一愣,看了看郭榮帶來的人。
郭榮用手護住頭,喝道:“你們都退下去。”
李弘冀冷哼了一聲,繼續痛打郭榮,郭榮部下抿抿嘴,不得不退下,燕王府的士兵也都退下,緊緊盯着郭榮的部下。
李弘冀打了半響,氣喘籲籲地站起身來,目光冷冷地看着郭榮,剛才痛打了他一頓,心頭怒氣也消失的差不多了,李弘冀惡狠狠地問道:“郭榮,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這一次我帳下大将也都受傷,生死未蔔,我也很心疼啊。”郭榮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皿水,心中無比憤怒,他恨不得殺了李弘冀,但這個時候,還不能翻臉,必須要忍。
“果真?”李弘冀問道。
“這自然是真的。燕王若是不信,可以去我的府邸查看。”郭榮說道。
“哼,不必了,諒你也不敢騙我。”李弘冀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坐了下來,拳頭有些生疼,可以想象出,剛才他有多憤怒。
郭榮擦幹淨了臉上的皿水,同樣慢慢坐了下來,道:“燕王,事情不成,我也十分遺憾,但從目前局勢來看,你我要團結一心,方能度過難關。”
李弘冀默然不語,目光中殺氣騰騰,道:“那依你之見,又當如何?”
“燕王,這一次之所以失敗,我想過了,乃是因為人手不足,所以才功敗垂成。”郭榮握緊了拳頭,十分遺憾地說。
這一點李弘冀十分贊成,畢竟楊琏率領的大唐精銳士兵,雖說大部分被遣送回到各地,但楊琏帶來的士兵,沒有數萬,至少也有五千人以上吧,光憑百餘人想要功成,的确是非常困難,當初他答應,也是因為郭榮顯得信心滿滿,可惜終究是打鷹不成反被鷹啄了眼睛,令他損失慘重。
“所以呢?”李弘冀問道。
“這一次,不妨在金陵動手,楊琏進入城中,不可能帶兵,他在楊府的侍衛,也不過區區數十人,如此的機會就大了很多。”郭榮說道。
李弘冀覺得他說的有理,便道:“孤再信你一次,若這一次不成,孤一定奏請父皇,殺了你。”
郭榮忙拱拱手,道:“燕王息怒,這一次事情一定能辦成,不過,還要等待楊琏入城之後,再看局勢而定。”
李弘冀點點頭,正要說話,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臉色不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