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燧皇陵、淮陽太昊陵、橋山黃帝陵、寶雞炎帝陵、内黃二帝陵、臨汾堯帝墓、九嶷山舜帝陵,無論真假,無論是不是三皇五帝修建,都足以給後世君主專注修建自己的陵墓提供例證。中國君主陵墓從傳說中的燧人氏,一直到二十世紀的袁世凱,未曾斷絕。
修建王陵,有墨者這樣一支善于營造工事的力量,嬴政不可能不用。而在嬴政之前的秦國國君,也許是覺得秦國的力量還不足以戰勝六國,用墨者修建陵寝太過大材小用了,未曾動用墨者這樣對國家很重要的力量。到了嬴政這裡,秦國國力遠超從前,天下一統之勢不可逆轉,墨者對秦國的重要性大大降低,在嬴政眼中技藝娴熟、紀律性超強的墨者,反倒成了為他修建陵寝最合适的人。
傾墨家之力打造王陵,難怪秦始皇陵,隻是才發掘了三個兵馬俑坑,就會被有些人稱為世界第八大奇迹。
此時嬴政不斷采購水銀也不是為了宋風所說煉丹求長生,而是為了在陵墓中勾畫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而長期接觸水銀,免不了會中毒,墨者的性命怎麼長的了。
水銀中毒當然不可能會讓墨者連傳承都留不下,墨者的消失是因為修建王陵之後,被坑死在陵墓之中陪葬!君主的陵墓都是在君主繼位之初就開始選址修建,一直修到君主去世。為了防止陵墓被人侵擾,修築陵墓的工匠則全部在陵墓内殉葬,少有能逃出生天的,尤其是在人殉制度都還沒有徹底消失的戰國時代,這些參與陵寝修建的人,更不可能活着走出來。
即使因為還要用到墨家打造兵器,築造工事,墨者沒有被全部送入王陵,但天下一統之後,為了防禦匈奴的進攻,還要修建長城這樣浩大的工程,仍然少不了要墨家出力,修築長城雖不至于要殉葬,但是以秦國的條件,修長城無疑是一件傷亡率很高的工作。
這兩個大工程下來,扶蘇不認為墨家還能剩下多少人,最終消失在曆史中幾乎是必然之事,少了這樣一支長于工事的政治團體,古中國的科學技術在秦末漢初大倒退也成了必然。
扶蘇與墨家的合作已經很深入,很多事情都離不開墨家的幫助,如果見死不救,不僅讓扶蘇很多計劃付諸流水,更對他的名聲有礙。即使不談這些,扶蘇也不能眼睜睜看着這麼多搞技術人才活活殉葬。
但是想到舊時空秦始皇陵的盛名,扶蘇就能知道嬴政對陵寝的重視程度,如果自己此時貿然在此事上勸谏,實在是不夠明智,甚至有可能早早的失去嬴政的寵愛。這樣一來不僅救不出墨者,還有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扶蘇看着憔悴不堪的成瞿,實在不知道該去如何安慰這位老者,狠心的拒絕成瞿的求助,他做不到,但貿然向嬴政求情,他也做不到。
“除了工地上的墨者,博望苑的墨者和冷石、吳#思兩位先生如何了?”實在不知如何開口的扶蘇,隻好試着先轉移成瞿的注意力。
聽了扶蘇的問話,成瞿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半天才搖搖頭,道:“博望苑和學宮的墨者都沒有受到打擾,培訓班的墨者也都還在學宮進行培訓,我把他們留在了學宮,沒有讓他們回去。但,但是……”才說了半句話,成瞿竟然泣不成聲,流出的淚水,怎麼也擦不幹淨。
“給老先生沏杯茶過來。”扶蘇低聲吩咐道,“再去請個太醫過來。”
扶蘇等成瞿心緒穩定下來,将茶水奉上。
“是我害了墨家啊,是我害了墨家。”成瞿抿了一口茶水,然後就就瞅着茶杯靜靜出神。
扶蘇沒有說話,知道此時自己應該做一個安靜的聆聽者。
過了許久,門外似乎有腳步聲響起,應該是太醫到了,扶蘇正在猶疑是不是讓太醫先進來,給成瞿診治一翻,開一副安神靜心的藥時,成瞿開口了。
“墨者與公輸家鬥了上百年,現在突然與他們共處一室,我心裡很不服氣,時時想着壓他們一頭。可沒想到,公輸家人數不多,可個個好本事,很快就有人成為了木工工坊的管事,超過郭林,在木工行裡,地位僅次于張火,與幾個墨者管事并駕齊驅。而在學宮,公輸連那個大老粗,竟然也成了學術委員會的一員,與我平起平坐,讓我憤懑難當。公子讓我們設計工坊藍圖,我就想一定要超過他們,可我們兩個幾乎同時完工,我心裡很是着急,覺得既然設計上沒成功,那我就把自己設計的圖紙早點完工,好讓公子看到墨家比公輸家強。”
“于是我就讓唐固把能調動的墨者都調集起來,去工坊參與建設,唐固将博望苑和商鋪中正在放假、輪休的墨者,全部召集起來,巨子有令,他們不敢不從,都到工坊去做工,沒想到,沒想到卻被大王一網打盡,全部征召去修王陵了。”
扶蘇聽到這裡,有些疑惑,修王陵這種事情,雖算不上軍事機密,但也不會在征召的時候告訴匠人們真實目的,成瞿是怎麼知道的?
“等等,孟安、西陵,你們出去,在門口守着,任何人不得到房間十丈之内。”扶蘇先把孟安等人打發出去,才開口問道。
“成老先生,你怎麼确定父王征召他們一定是去修王陵了?”
成瞿一愣,一直被悲傷哀切占據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愧疚,沉默一陣,又開口道:“一直以來,墨者參與秦國的改革、軍隊、制造,還有一件事曆代秦王都想交給墨者來辦,那就是為王陵選址,設計方案。隻是墨者秉持巨子節葬之念,從來沒有答應,即使偶爾給工匠們出謀劃策,也是為了儉省人力和物耗。”
“大王登位,呂相也曾經想把王陵修建的任務交給墨者,隻是被我們拒絕了,我當時以為事情會這麼過去,可是大王不知道怎麼知道了此事,查看了自己的王陵修建的方案,很不滿意,宣稱如果墨者不願意給他設計讓他滿意的方案,他将來會将墨者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