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微微,李月娘憑着白日的印象依稀記得這是那個把地鋪讓給自己的恩公。
“恩公.......”李月娘趕忙行禮。
“殺了他。”辛操語氣森寒的複述着剛剛的話。
“什麼?”李月娘的表情僵硬了。她低着頭,趴在地上,不停的說:“這可是殺人.......是殺人......”
哐當!一根鐵棍倒在了李月娘的面前。
“殺了他,我就給你一碗飯吃。你和你女兒以後就有了安身之處。不殺了他,明天對簿公堂,爾縱然有千萬正氣,依然要受枷入獄,他若不死,爾則刺配三千裡;他若死了,爾可秋後問斬也。你的女兒依然要被這些牙人擄走賣掉。你懂我的意思了嗎?”辛操惡狠狠的揪起了這個還在叫嚷的五短漢子,然後在他的脖子那裡比劃着說:“就這裡!拿起我的鐵棍,一棍子打上去!打上去,你便可有安身立命之地了。”
聽到刺配三千裡和秋後問斬,李月娘慌了,而聽到蟲兒依然要被擄走賣掉,她驚慌的拿起了鐵棍。這鐵棍也有七八斤重,此刻她拿起來居然毫不費力。
“對,看這裡,就是這裡!”辛操指着漢子的脖子處說。
李月娘放下已經昏迷的蟲兒,舉起了鐵棍。
“使勁兒!”辛操平地驚雷般的暴喝,讓李月娘吃力的掄起鐵棒,一棒子砸在了漢子的脖子處!
“啊!!”小巷裡的慘叫引得附近的人家紛紛打滅燈火,拉緊窗戶。
“再打!”
李月娘失去意識一樣的機械的掄着棍子,這五短漢子的脖子很快就被打成了糜爛的漿糊,他難聽的慘叫也随即逐漸消失。
扛起五短漢子,辛操大步的向汴河邊上走去。
“爾日後須省得,在這汴京裡,勿要讓小兒離身,勿要與那些五短、眼邪的漢子接觸。如此類人,大凡皆是那些地老鼠。”冷言說着,辛操停在了一條下水道溝渠側。
用鐵棒敲了幾下内壁,辛操大喊一聲:“開餐了!”然後把屍體扔了進去。
看着屍體很快消失在了看不到的遠端,一陣細碎的聲音之後,這裡重歸平靜。
“走吧。“
回家的路上,李月娘什麼都不敢說。在她的世界觀裡,殺人償命是鐵打的法律。而在汴京,殺一個人居然可以這麼明目張膽。
辛操的家裡依然是那麼淩亂,不能強求一個痞子收拾屋子,也不能要求一個過慣了現代生活的人去一下一下的給牆刷漆、填坑。
“爾今日便住此處。我那櫃子裡還有一床被子,爾自去拿。”辛操指着竈火說。
辛操的話現在對于李月娘來說已經趨近于聖旨了,她趕忙放下蟲兒,跑到屋裡拿了破爛的被褥,然後在主卧旁邊的廚房兼洗漱間兼儲物間等用處的小屋裡面打地鋪安了家。
晚上的月光明晃晃的,冷得滲人。
躺在地上,抱着女兒,摸着她滾燙的額頭,李月娘的心裡七上八下的颠着。
門外嘎吱的響了,辛操倒提着鐵棍出了門。
李月娘不知道他去做什麼,但她知道那一定是在給她擦屁股。哪有殺人還能逍遙的呢?
抱着這樣的有罪想法,李月娘背對着月光,面向着陰晦的牆角沉沉睡去.......
.......
辛操倒提着齊眉鐵棍,在大街上警惕的行走。
“跟了我一夜了,也不出來?果真是見不得人?”站在月光光的大道上,辛操皺着眉頭喊道。
從早上開始,辛操就感覺有個視線在自己的背後轉來轉去,從不消失。這種感覺對一般人沒什麼,對辛操這樣的習武之人那簡直就跟拿着刀子抵在腰間沒什麼區别。如芒在背的感覺促使辛操不得不小心謹慎的盯着外面的人販子,甚至差點就丢掉了他們的去向。至于辛操是怎麼知道的?中午就跟着這對母女轉悠了。
看那人還不出來,辛操忍不住的從随身的袋子裡面拿出了一樣明晃晃的兵器。
刀。
一把刃長四五十公分的直刀。
将齊眉棍和刀拼在一起,居然就成了一把長兵器!
辛操的草鞋在地上大步的掃了幾下,然後說:“娘子可是羞于見人?”
蓦地,一串銀鈴般的聲音讓辛操皺眉。感情跟了自己這麼久,就是一個丫頭?
黑地裡,一個瘦肖的高個女人一身黑衣的靠在了牆角。
“哼.......可是看不起女子?”那個女人仿佛對辛操很不喜歡。
“不。隻是不喜讓女子做這等搏命的行當。”辛操搖了搖頭。穿着黑衣的夜行人,想想都知道是做什麼的。
“依然是看不起罷了。”女人的聲音有些憤懑。
辛操卸掉了直刀,藏在了皮袋裡,依着齊眉棍說:“罷了罷了,你願怎麼說便怎麼說吧。你後面又是哪路的神仙?想要動動我這蝸居的青皮?”
連英撩了撩她的頭發。剛剛跑得太急,把紮頭發的繩子都給弄散了。
“這個不急。我問你,當街殺人,該當何罪?”連英的話裡帶着調侃。
殺人?
對于小民來說,殺人當然要償命。但是對于到了連英這個等級的人來說,殺人隻需要一個理由。
“我大周刑統,拐騙女子、幼兒者,賣與富貴人家受笞刑、并罰沒藏銀,配軍;賣與中人之家受刺配,流兩千裡;賣與春場、别家奴仆,秋後問斬。我殺他,不過是提前了幾個月罷了。”辛操提起酒葫蘆又飲了一口。這一刻,他是古代的辛操,更是現代的辛操。
“說得好,可是爾焉知那小女日後過得不會更好?我......我親眼見到有的女孩......”連英繞着頭發,無情的說。
辛操扔了鐵棍,不耐煩的吼道:“我放你娘的狗屁!生兒育女,人之常情也。兒女繞膝、小兒求擁、吱吱呀呀乃是民間最看重的樂事。但是這些地老鼠鑽來鑽去,讓人家破人亡,好端端的一戶人家為了尋回兒女妻離子散,這也叫過得更好?你被人擄走到了皇家門下,當然是享了大福。但是你可知道有更多的人被賣到了沆瀣之地,幹一輩子不見天日的凄慘活計?”
良久,那女人走了。
地上留下了一個金黃色的銅牌。
上書:大周禦前左右親軍門下走馬。後寫:連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