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進了雅間,各自坐下,方見那掌櫃的,面上堆笑開口問道:“幾位要點些什麼菜啊?”
一時間都沒有人開口,畢竟他們互相之前也不是很熟悉,坐在一起難免有些尴尬,這時候聽得司空澈開口道:“把你們店裡的招牌菜上來吧。”
那掌櫃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當即就道:“好,各位稍等,菜馬上就好。”然後轉身吩咐身後跟上來的小厮道:“先給各位貴客上茶。”
“是,小的這就去。”
等到掌櫃跟那小厮離開,司空澈這才含笑開口道:“今日我們能在這裡湊巧相逢,實在是緣分,我們就以茶代酒,先碰一杯吧。”
其他人也都相繼舉起面前的茶杯,尴尬的氣氛略略有了些緩和。司空澈這才看向坐在那裡的殷明意,含笑問道:“殷公子此次前來京城,應該不隻是為了開一間書齋那麼簡單吧?”
殷明意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淡淡一笑,“王爺為何會這麼問?”
“我在戶部那裡偶然看到了今年科舉的花名冊。”
“原來是這樣……是,我的确是來參加科舉考試的。”
坐在他旁邊的殷夫人聞言卻是冷哼一聲,殷明意不由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繼續道:“我是個讀書人,想要在朝堂上一展抱負,做生意實非我所願。”
殷夫人瞪他一眼,道:“讀書人的臭毛病,做生意怎麼了?”
但見殷明意一臉的無奈,“娘,我沒說做生意怎麼,隻是我不喜歡罷了,比起做生意來,我更希望能在朝堂上用自己所學造福黎民百姓。”
殷夫人聞言忽然一笑,嗔怪道:“你當着大家面這樣說,人家還以為我不讓你去參加科舉呢?雖然呢,我一開始是有些不情願,但是我現在也想通了,要是你能中個狀元什麼的,那我就是狀元的母親了,那多驕傲啊,倍兒有面子。兒子,以後你也給你娘我掙個一品诰命夫人當當呗。”
殷明意向來習慣了自家娘親這般直爽的話語,但是當着司空澈他們,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娘,澈王殿下在這裡呢,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不合适吧?”
司空澈朗然一笑,“不礙事,能得殷公子這樣的人才,也是我們朝廷的福氣。”
說罷,司空澈又是看向那詹濮沉和齊康浩,“那你們二位呢?來京城做什麼的?大過年的竟也顧不得回家跟家人團聚。”
司空澈雖然是面帶輕笑看着他們二人,但是那雙眼睛卻是明亮犀利,帶着一種認真的審視。雖然從目前查出的結果來看,這個詹濮沉的确是沒什麼問題,百年山莊的莊主,因為父母早逝,年紀輕輕就掌管了整個山莊,家世清白,無一點劣迹。無論是在江湖還是在百姓中間,名聲都是不錯的。
但是作為一個偌大山莊的莊主,不在他們度和山莊好生呆着,大過年地跑到京城來做什麼?難道就是為了整天在這裡閑逛的嗎?
詹濮沉淡淡看着司空澈,開口道:“有一個武林敗類逃到京城來了,我跟康浩是來尋他的。”
“是嗎?那詹莊主倒是挺賣力的,這大過年的,也不回家,就為了追一個武林敗類。”
詹濮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輕抿了一口,無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司空澈亦是淡淡地笑了笑,也不再追問。
而蘇洛甯則是坐在那裡,手裡轉着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多時,小厮便端着菜走了進來,因為掌櫃知道這幾位都是身份不凡,所以特意吩咐了後廚,他們都是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功力,一桌子菜倒也是勾得人食指大動。
席間,衆人正在吃着,那殷夫人卻在不時悄悄打量岚晴,殷明意無奈,隻得在桌子下面悄悄拉殷夫人的衣袖。
那殷夫人卻是全然不理,徑直看着岚晴突然開口問道:“岚小姐可曾許配人家了?”
聽聞她這問話,岚晴突然就停下了筷子,想要開口說什麼,可是喉嚨卻像是被卡住了,什麼都說不出來。眸中神色也是劇烈顫動起來,内心深處那種強烈的恐懼又是湧了出來,就連握在手中的筷子都跟着顫動了起來,眸中那種沉痛神色簡直讓人不忍心看。
“晴兒……”蘇洛甯察覺到不對勁,立刻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可此時的岚晴就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緒裡,根本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
她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蘇洛甯不由把她抱入懷中,一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同時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晴兒,是我,甯姐姐,我是你的甯姐姐,沒事的,沒事的……”
“甯姐姐……”岚晴終于出聲。
“是我,是我,我在這裡,沒事的,沒事的……”蘇洛甯輕拍着岚晴的後背,安撫着她的情緒。
岚晴的下巴抵在蘇洛甯的肩上,眼淚卻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司空澈一直都是緊張地看着岚晴,此時見她的情緒已經被蘇洛甯穩定下來了,心中也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氣。
而一旁殷明意和詹濮沉他們看得卻是又是驚訝又是不解,但是看這情形,他們又不敢貿然說話,隻能在那裡安靜地坐着。
直到看到岚晴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殷夫人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是我說錯話了嗎?”
怎麼自己剛一問完,這位岚小姐整個人都不對勁了,那眼神看着怪讓人心疼的。
司空澈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隻随口胡謅道:“是這樣的,晴兒以前有過一個定親的未婚夫,後來那個人……死了,她一時想起來有些傷心而已。”
殷夫人聞言了悟地點頭,也不疑有它,心中對岚晴更加憐惜起來,這樣一個文靜漂亮的女子,竟然有那麼坎坷的過往,實在是可憐。
“是伯母不好,不該提這個問題的,乖孩子,你别哭了啊。”
岚晴此時已經恢複過來,便是從蘇洛甯的懷抱中退了出來,看着殷夫人低聲道:“不是,是我的問題,伯母不必放在心上。”
殷夫人還欲說些什麼,卻是被殷明意拉着衣袖給阻止了,她便也沒有再說什麼。
而詹濮沉也是在暗自打量着岚晴,眸中隐隐閃現出一種莫名的情緒來,但最終卻什麼話都沒說。
因為突然出了這件事,大家似乎都變得沉默起來,一頓飯這般安安靜靜吃完,蘇洛甯便是借口還有别的事情,就帶着岚晴一起離開了廟會。
看着蘇洛甯攬着岚晴的肩膀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殷明意不由喃喃道:“岚小姐不會有事吧?”
“這麼擔心啊?”殷夫人含笑問道。
殷明意看向自己母親一樣,不由無奈道:“還不都怪娘你突然問什麼不靠譜的話,勾起了岚小姐的傷心事。”
“那我也不知道她之前發生過那樣的事情啊,難道我問的不正是你心裡想的嗎?難道你不想知道她有沒有許配人家?”
“娘……”
“得了吧,你是我兒子,我還不知道?你分明就是喜歡上了人家姑娘,光從你看她的眼神,你娘我就什麼都知道了。還有剛剛那個什麼山莊的莊主,你費盡心力找到那本什麼詩集,不就是想早點打發了那個男人,讓他不要再出現在那位岚小姐的身邊嗎?你這小子的那點心思我還看不明白?”
殷明意就這麼被自家娘親直白地給說破,面上有一絲的臉紅害羞,但是片刻之後,卻是有些失落地道:“不過我看她剛剛那麼大的反應,她應該還沒忘記她以前的那個未婚夫吧,看來那個男人在她心中的位置挺重要的。”有些酸意呢。
卻見殷夫人一掌拍在自家兒子的肩膀上,“她那個未婚夫不是已經死了嗎?要是沒死,你才要失望呢,既然人都已經死了,你還怕什麼?既然喜歡人家姑娘,就把人娶回家啊,誰先搶到算誰的,你不下手,别人就下手了知道嗎?”
娘哎,您一定要這麼直白地兇悍嗎?
卻說蘇洛甯和司空澈帶着岚晴走出廟會,見她似乎還有些心神不甯的模樣,蘇洛甯便是把她帶去了蘇府的藥鋪,想着讓裡面的大夫給她看看。
“二小姐來了?”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鋪子來的其他人都是朝蘇洛甯看過來,蘇洛甯對着衆人含笑示意,便是低頭看向面前這個孩子道:“風岚,你去裡面叫萬大夫出來一下。”
岚晴聞言眉頭一動,亦是看着面前這個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的男孩子輕聲問道:“你叫風……岚?是哪個”岚“字?”
男孩兒立時戒備地看着岚晴,“山風岚,怎麼了?”
岚晴眼睛裡有光彩一動,然後淡淡搖頭,聲音裡似乎有些低落,“沒什麼,你名字裡的岚字,正好是我的姓氏,倒是湊巧。”岚晴想了一下,又接着問道:“你家裡還有其他人名字裡帶有‘岚’字的嗎?”
男孩兒眼睛裡的戒備更甚,“沒有。”
岚晴不由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那男孩兒的腦袋,“别害怕,姐姐沒有惡意的。”
那年風岚深深看了一眼岚晴,這才轉而看向蘇洛甯,低聲道:“如果小姐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就先下去忙了。”
蘇洛甯也是彎腰,擡手輕輕揉了揉男孩兒的頭發,“跟你說了多少次,叫我姐姐就行了,小小年紀這麼一本正經地深沉做什麼?真是一點小孩子的樣子都沒有。對了,高志安最近有好好教你念書嗎?”
男孩兒的眼神這才柔順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有,高哥哥每天晚上都會過來教我念書的。”
“嗯?你怎麼就願意叫高志安哥哥,死都不願意叫我姐姐?沒良心的,當初是誰把你帶回來的?”說着,蘇洛甯便是伸手捏了一下男孩兒的耳朵。
男孩兒閃身躲過蘇洛甯的毒手,快步跑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蘇洛甯含笑搖頭,卻見那萬大夫已經走了過來,笑着道:“二小姐又在逗風岚了。”
蘇洛甯隻是一笑,然後對那萬大夫道:“我這位朋友身體有些不舒服,你幫她看看。”
那萬大夫看了岚晴一眼,然後道:“請二小姐進來裡間吧。”
問清楚情況之後,那萬大夫便是給岚晴行了針,安定了她的心神,然後又開了藥方,這才送他們離開。
而在送岚晴回去的路上,蘇洛甯見她始終都是心事重重的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卻也不敢開口問。
蓦地,岚晴卻是開了口,“剛剛那個孩子……”
見岚晴開了口卻又不問下去,蘇洛甯不禁追問道:“那個孩子怎麼了?”
岚晴卻是搖搖頭,“沒什麼,是我多想了。”
蘇洛甯不明所以,但是考慮到現在岚晴的情緒不是很穩定,她也不再多問,免得又問出什麼敏感的事情。
送岚晴回到宅子裡,安置她歇下,司空澈和蘇洛甯這才回去澈王府。
關上房門,卻見蘇洛甯輕輕歎了一口氣,無力地在軟榻上歪下。
“怎麼了?看起來這麼情緒不高?”司空澈在她的身邊坐下,擡手輕撫着她的發絲問道。
“你難道沒聽出來那殷夫人問那句話的意思嗎?一般情況下,這意思就是……我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憂心了。”可憐的岚晴她該怎麼辦啊?
司空澈聞言,手下的動作一頓,他當然知道殷夫人問出那句話的意思,但是……
“現在的岚晴跟以前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我相信她自己能做出正确的選擇。”如今看來,自己這個哥哥做得的确是不太合格,自從甯兒出現之後,她真的讓岚晴改變了不少,岚晴已經好長時間都沒有發過病了,要不是今天殷夫人突然說出那樣的話,岚晴也不會發作的,而且在甯兒的安撫下,她很快就好了,并沒有讓其他人看出什麼來,這在以前是自己完全無法想象的。
蘇洛甯趴在那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我現在真是矛盾極了,既希望岚晴能跟那個殷明意在一起,又害怕她很殷明意在一起。”
希望她跟殷明意在一起,是因為她看得出來殷明意是一個不錯的男子,對岚晴也很是上心,之前書簽的事情,她現在已經完全猜出來了。根本就不存在那個書簽,或者真的有那個書簽,隻會他從來都沒有弄丢過,那不過是他用來跟岚晴見面的一個借口而已。岚晴是個好女孩兒,她值得有一個出色的男人愛她,疼她,帶她走出她的夢魇。
可是她也害怕岚晴跟殷明意在一起,因為岚晴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樣,如果一個不小心,對她而言就是滅頂之災,她本來就對男人有恐懼感,她已經經不起哪怕是一點點的傷害,若是不慎,岚晴就可能萬劫不複。
“你先别在這裡糾結,晴兒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們都還不知道呢,一切的一切都交給她自己去選擇吧。”司空澈輕歎了一口氣道。
蘇洛甯淡淡應了一聲,這才坐起身來看着司空澈,斂了眸光道:“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有些奇怪。”
“什麼?”
“就是那個齊……齊康浩,那個什麼派的少主子,彭州擂台那天你還記得吧?他當時就站在我們旁邊,你上台去挑戰的時候,他也一直都在我身邊站着,他知道你就是那場擂台的最後勝者,也知道我們跟着那鳴瑤閣的閣主一起去了她的私宅。在這種情況下,按照一般的邏輯,他再次見了我們不是應該很好奇地問那天後來怎麼樣了嗎?可是為什麼他卻一點開口詢問的意思都沒有?好像一點都不好奇,這一點是有些奇怪的吧?”
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合理,一般人都有這種好奇心的吧?要麼是這個人天生缺乏好奇心,要麼就是他已經知道那天後來的結果,所以不必再問……
司空澈聞言微微皺起眉頭,“這個我倒是忽略了,最近一直在查那個詹濮沉,卻是忽略了他。”
蘇洛甯點點頭,“你還是盡快讓人查一下他吧,不過我覺得他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你怎麼就知道他不是壞人了?”
“感覺。”
“你對他還有感覺?”司空澈眼神危險地看着蘇洛甯,人已經往蘇洛甯的身上壓去,蘇洛甯卻是伸手擋在他們兩人之間。
“又亂吃什麼醋?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司空澈嘴角勾起笑容,在蘇洛甯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随即退開,“害怕什麼?我還沒準備對你做什麼呢。”
蘇洛甯瞪了他一眼,卻是坐直了身子,然後語氣認真道:“今天母後單獨留下我說話了。”
司空澈擡手輕柔拂過她的黛眉,“我還以為你不想跟我說呢。”
“她說你最近在朝堂上動作不斷,害怕你會威脅到太子殿下,所以讓我勸勸你。”
“所以,你要怎麼勸我?”司空澈含笑道。
蘇洛甯轉過身子看向司空澈,眼睛直視着他的,開口道:“我沒打算勸你,隻要你覺得對的,你就去做,我會在你身邊陪着你。”
“就算我要那個皇位?”
蘇洛甯點頭,“就算你要那個皇位。”
司空澈看着她緩緩一笑,“那你就不怕我登上帝位以後,填滿三宮六院?”
蘇洛甯略沉吟一下,“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到時候我們就相忘于江湖呗,你做你的皇帝,我過我的逍遙日子,或者還可以再找一個男人嫁了,再生幾個孩子,在老家裡過悠悠閑閑的生活也是很不錯的。”
“你敢!”司空澈覆身壓在蘇洛甯的身上,眼睛瞪她,“那我就把那男人殺了。”
“你憑什麼啊?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不過是找一個男人,你後宮裡還有那麼多女人呢,那我把她們都殺了,你願意嗎?”
“我願意,你若是想,我在旁邊給你遞刀子也可以。”
蘇洛甯側頭輕笑,“胡說!”
“我是胡說,我壓根兒也沒打算跟司空景争皇位,我隻是……”甯兒,我隻是想守住你,任何人都不能從我的身邊把你給奪走,任何人!
蘇洛甯從司空澈的話裡聽出些不對勁,不由盯着他問道:“你是聽說了些什麼嗎?”
司空澈一怔,反問道:“我該聽說什麼嗎?”
蘇洛甯猶豫了一下,這才下了決心開口道:“其實那天在将軍府趙明朗的相親宴上,太子妃把我單獨叫走,跟我所說的話并不止是皇後選中郞依蘭做你側妃的事情。還有一件事……”
“跟司空景有關?”
蘇洛甯點頭,“她跟我說,在司空景的書房裡藏着我的一幅畫像。”
司空澈聞言眸色驟然暗沉,裡面仿佛有萬般的情緒在醞釀,片刻之後卻是輕聲問道:“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擔心我在沖動之下,會去找司空景算賬?”
“我隻是覺得或許太子妃隻是在诳我,而且……”蘇洛甯蓦地一笑,“而且你醋意那麼大,我擔心你聽說之後會提刀去跟司空景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