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去江淮的人都死了……”
“那……不必了。”
顧舊年将手中的地圖折了起來,收入了懷中,神色忽而變得十分決絕,如果她猜的不錯的話,想必就是在這兩天之内,江淮叛軍就會攻進皇城之中,絕對不會再晚下去了。
如今正是明深和昭文太子決戰的膠着時期,唯有再這樣的情況之下,江淮叛軍一舉奪下皇城,才能最大程度的重創明深天策軍的士氣,若是早了,天策軍便會形成哀兵之勢,若是晚了,則大局已定,毫無意義。
所以,隻會在這兩天,就要迎來江淮叛軍的攻勢了。
顧舊年的手指微微的攥緊,神色雖然沒什麼變化,但是眸子裡卻暗藏一抹冷冽的殺意。
忽然,永安殿主殿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顧舊年聞聲,便擡眸看去。
推門而入的人竟然是婉修儀。
可以說婉修儀也是一個命大之人,之前皇宮三番兩次遭遇危機,先是寒疫,接着是徐經武派人圍攻皇城,再然後又是琴妃下毒,皇宮中人在這樣的接連變故之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婉修儀卻能每一次都逢兇化吉,能活到今日,也實屬不易了。
隻不過,想來這一次江淮叛軍之後,隻怕皇宮中人,再也不會有幸存者了,就連顧舊年自己,都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不過隻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婉修儀邁步走了進來,神色有些不虞的看向顧舊年,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顧舊年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麼婉修儀一來就如此惡劣的态度,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話,于是就這麼冷冷答道。
婉修儀上前幾步,走到了顧舊年面前,伸手一拍桌子,臉上就有些愠怒之意,道:“你最近都做了什麼?!現在外面亂成一團,你卻在這裡不聞不問,那些大臣們,到了現在這種時候還在為了一己私欲壓榨百姓,以公謀私,将事情弄成這樣,但是你呢,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陛下将權利交到你的手裡,不是讓你整天在永安殿裡消磨時間的,若是有一天皇城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掌握了,你也是幫兇之一!”
婉修儀越是說,越是覺得惱怒,聲音也越來越尖銳。
“我是幫兇?”顧舊年聽罷,不怒反笑,看向婉修儀,問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你之前不是讓那些大臣們去上早朝了嗎?你為什麼不繼續管下去?為什麼突然就放手給他們了?”婉修儀拍上桌案,怒氣沖沖道。
婉修儀知道顧舊年無論是才學還是籌謀都要比她厲害的多,她在最一開始知道顧舊年在永安殿裡不聞不問的時候,也隻是以為顧舊年是别有對策,但是一連等了十幾天,顧舊年卻依舊還是如此,而外面的情況也越來越亂,婉修儀等不下去了,有心想要去找顧舊年又怕這樣會打破了顧舊年原本的計劃,于是又這麼觀望了幾天,見顧舊年依然是這樣無動于衷,所以再也等不下去了。
若是任由那些大臣在胡來下去的話,隻怕不等别人攻進來,民心也就如此潰散了。
婉修儀不能再等下去了。
但凡婉修儀對政事有些了解的話,此刻就已經自己去前朝處理這些事情了,至少也要将那一群大臣也壓下去,隻可惜她對這方面一竅不通,所以才來找顧舊年,希望顧舊年不要在如此下去。
顧舊年搖了搖頭,歎了一口去,她十分理解婉修儀此刻的心情,但是婉修儀卻不知道如今皇城面臨的局面。
既然那些大臣想要亂來,便讓他們亂來個夠好了,等到江淮叛軍奪取皇城之後在由江淮叛軍收拾這個爛攤子,也省得顧舊年現在吃力不讨好的去管他們。
“你倒是給我說一句話!你為什麼就躲在這裡不聞不問!難道你以為你就這麼躲在永安殿裡就可以一直平安無事了嗎?”婉修儀見顧舊年并不回答她,更是愠怒了起來,瞪着顧舊年。
顧舊年面上浮現苦笑之意,又是長長的歎息一聲,道:“力有未逮,無法可解。”
“力有未逮?!你去做了嗎?你都沒有去試一試你怎麼知道就會這樣!”婉修儀伸手拽住了顧舊年的衣袖,顧舊年并沒有躲開,任由婉修儀拽着她,隻聽婉修儀接着道,“陛下現在還在南方和昭文太子決戰中,你憑什麼就這樣放棄了!你若是将皇城這麼丢掉了,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皇城……”顧舊年眸子微微一眯,音色有些清冽,道,“皇城是無論如何都保留不下來的。”
“你閉嘴!”婉修儀聽到顧舊年這麼說,臉色不知道究竟是憤怒還是怎麼地,又上前了一步,原本兩個人的距離就十分的近,這樣一來,兩人之間的距離就更近了,幾乎要貼在了一起。
“皇城若是失守,我也絕不會獨活!”婉修儀這句話是咬着牙說的,一字一字的從牙縫之中擠出來。
顧舊年不由得笑了一聲,大概是有些苦中作樂的意思吧,伸手拍了拍婉修儀的肩膀,道:“珍惜你的最後幾天吧。”
然後就推開了婉修儀的手,向外走去。
婉修儀不由得愣住了。
珍惜她的最後幾天?這話是什麼意思!
聯想到她之前說的那一句話,不難聯想到顧舊年的意思,皇城在幾天之後就會失守了……?!
婉修儀的面色就是一變,看到顧舊年正向外走去,于是大喊了一聲:“你站住!”
顧舊年的腳步頓了下來,但是并沒有回頭。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你是怎麼知道的?!這是你的猜測還是――”婉修儀忽地面色慘白。
“嗯……如果那二十萬的禁軍能夠将七十萬的江淮叛軍全部打敗的話,那麼你暫且就沒有機會殉國了。”顧舊年的聲音十分平靜,聽起來還有幾分淺薄笑意在其中,但是顧舊年的眸子裡,卻全然深冬冰寒之意。
這一下子,不消顧舊年接着說些什麼,婉修儀就全明白了。
江淮有七十萬的叛軍,而皇城之中的禁軍隻有二十萬,隻是這樣的數字對比,就讓人覺得怵目驚心,他們之間的差距不是五萬十萬,而是整整有五十萬這麼多。
“你說的……是真的?”婉修儀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顧舊年,問道。
“你覺得我還會有心情開玩笑嗎?”顧舊年笑了笑,然後不再說什麼,走到了外面。
婉修儀面上一片慘白之色,她也終于知道了為什麼顧舊年已經不在管那些政事了,也不讓大臣們來上早朝了,因為這一切都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那些大臣自以為是他們赢了顧舊年,殊不知,隻是他們和顧舊年都輸給了江淮叛軍罷了。
婉修儀雖然對于政事不太了解,但是她不傻,她也明白如果皇城失守會對明深的天策軍造成什麼樣的打擊,但是如今的這個情況,又能怎麼辦呢?
顧舊年走到了永安殿的院子裡,郁博軒正站立在一側。
“如今的情況怎麼樣?”顧舊年走到郁博軒的身旁,問道。
郁博軒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之意,道:“情況……現在還有什麼情況可言,江淮方面所有去的人都已經死了,而皇城方面也越來越亂了。”
“嗯。”顧舊年點了點頭,又接着發問,“長臨的十七萬禁軍已經安置好了?”
“是,都已經安排妥當。”郁博軒道,隻不過他心中還是有一個疑問,于是便問道,“但是這三萬禁軍當真要留下來嗎?留下來隻怕也會被江淮叛軍輕而易舉的覆滅吧。”
“全部帶走的話,難道就要讓他們不費吹灰之力的占領皇城嗎?”顧舊年搖了搖頭,道,正想要接着說什麼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人臉色冷肅,步伐卻十分慌亂的跑了過來。
這個人正是此前一直和郁博軒通傳消息的人。
那個人走了過來,然後半跪在地上,低下頭,道:“江淮叛軍已經抵達皇城外,正在準備進攻。”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這句話卻真真切切的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猶如驚雷一般轟然炸響。
江淮叛軍,果然是來了嗎?
顧舊年和郁博軒對視一眼,然後立刻道:“我們現在過去。”
郁博軒伸手拉住顧舊年,道:“不能過去!為今之計是先退到長臨,皇城是必定守不住的。”
“我說過,不會讓他們輕易的奪去皇城。”顧舊年說着,便向外走去。
皇城必定是會失守的,三萬禁軍是不可能守住皇城的,但是顧舊年又怎麼能讓江淮叛軍這麼輕易的就奪去皇城?至少也要讓他們付出一點代價!
決不能就這麼走掉。
郁博軒見狀,也知道顧舊年這是打定主意要去了,情知自己無法阻攔,也隻好跟這顧舊年去了。
顧舊年并沒有直接到禁衛軍營,而是先去了皎月郡主那裡,不過沒有讓郁博軒跟着,讓郁博軒先将這個消息傳出去,自己則一個人到了皎月郡主這裡,還将厲承也叫了過來。
江淮叛軍前來的消息無需隐瞞,也隐瞞不住,此刻大部分的人都已經知道了,皇城已經是岌岌可危。
顧舊年看了皎月郡主一眼,卻沒有說話,而是轉過頭看向厲承,道:“厲承,現在立刻帶着皎月郡主前往長臨寒嶺關。”
“屬下願意留在皇城!”厲承神色決然認真。
留在皇城的結局無非隻有一個死字,但是厲承卻堅持要留下來與江淮叛軍作戰,隻不過顧舊年不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厲承,我警告你,皎月郡主若是有半分損傷的話,我保證你一定不會死的,但我會想盡辦法讓你好好的活下去的。”顧舊年冷冷的道,“還不趕緊帶着皎月郡主離開!”
厲承聞言,咬了咬牙,而皎月郡主則站了起來,道:“不用了,舊年,我也留下來。”
“你若是死在這裡,華陽王今後該怎麼辦?華陽王若是知道你的死訊,他還能有心思在西北作戰嗎?!”
皎月郡主聞言啞然。
厲承也知道若是他不走的話,皎月郡主也是不會走的,于是默了一默,然後道:“屬下這就帶着郡主離開。”
這個時候耽擱下去,隻會讓形勢更加的危急,厲承是明白事理的,不能在拖延下去了。
顧舊年看着厲承和皎月郡主離去,又是忍不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而郁博軒這個時候也回來了。
顧舊年也不耽擱,便道:“現在去禁衛軍營吧。”
郁博軒點頭。
江淮和皇城之間的距離相當的近,江淮叛軍從江淮前來,到了皇城門口,也無須整頓,便直接進攻。
這兩天顧舊年也多次向禁軍方面傳了消息,江淮叛軍必定在這兩天就會攻來,一定要保持警惕,斷然不能讓江淮叛軍措手不及的就殺進來,若是這樣的話,那留駐的三萬禁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所以在江淮叛軍剛抵達至城門口的時候,就被禁衛軍發現了。
一聲長鳴,然後一個聲音在皇城之上徘徊:“敵襲――!”
再然後,這個聲音就戛然而止,一直羽箭破空而來,正好折斷了他的脖子。
江淮叛軍之中,叛軍統領江旭收回手中的羽箭,淡淡一笑,道:“區區禁軍而已,不足為慮。”
旁邊的軍官便奉承的笑道:“将軍果然箭法精妙,屬下自愧不如。”
“少說廢話。”江旭淡然的道,“現在就給我去拿下皇城。”
“是!”
江旭話罷,手下的軍官不敢怠慢,便下令命人攻入皇城。
禁軍發現江淮叛軍之後,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就關閉的城門,皇城的城門不比一般的城門,尋常方法是根本破不開的,想要強行破壞城門的難度極大,就算是想要用攻城車也難以實現,攻城車十分大,而且極為笨重,等到攻城車還沒到皇城門口的時候,隻怕就會被城牆上方的禁軍也破壞掉。
所以江旭并不準備用這樣的方法。
“架雲梯!弓箭手準備!”江旭毫不猶豫的下了命令。
而另一邊城牆之上的禁軍也沒有任何的猶豫,紛紛拉起手中的弓箭,對着下方的江淮叛軍彎弓射箭。
江淮叛軍方面則是分為兩批人,一批人駕着雲梯準備登上城牆,而另一批人則是彎弓射箭,對着城牆上方的禁衛軍,這樣一來就可以上城牆之上的禁衛軍無暇顧及登上雲梯的人了。
等到顧舊年和郁博軒趕到這裡的時候,正是初初交戰的時候,顧舊年剛站上城牆,一直羽箭就破空而來,連忙趴在地上,透過城牆的縫隙,看着底下江淮叛軍的隊伍。
“他們這一次的七十萬叛軍沒有全部過來。”顧舊年大緻看了一眼,心底默默的盤算了一下,“應該隻有三四十萬這樣,但是江旭帶兵打仗的經驗豐富,明知皇城應該是有二十萬禁軍,卻還隻帶了三四十萬的人過來,隻怕還會有别的手段。”
若江旭隻是讓弓箭手配合登雲梯的話,雖然艱難,但是禁軍未必不能守得住皇城。
向來攻城要比守城難,攻城的傷亡是要遠遠大于守城的傷亡,而顧舊年讓十七萬禁軍撤走的時候,也是悄無聲息的布置下去的,江旭所知道的,應該是皇城之中仍有二十萬禁軍,可是江旭明知道這一點,卻還隻帶着這些人過來,隻怕其中有詐。
正在顧舊年想着的時候,忽然聽見下方傳來轟隆隆的聲音,眉頭一皺,凝眸看去,這一看之下,臉色就有些難看。
“投石車準備!”
投石車……顧舊年忽地站了起來,然後向另一側跑去。
郁博軒見狀被吓了一跳,此時城牆之上箭雨紛紛,顧舊年竟然還敢站起來,怕是不要命了,連忙跟在顧舊年之後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