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舊年秀長入鬓的眉頭微微的擰了起來,艱難的睜開眼,正看見明深就坐在床邊,想要開口說話,卻覺得嗓子十分的喑啞,一點兒的聲音也發不出來。
明深看到顧舊年醒來,于是立刻将顧舊年扶了起來,十分關切的問道:“你怎麼樣了?感覺如何?可還好嗎?”
顧舊年低沉又急促的咳了幾聲,這才稍緩了一些,轉過頭看向明深,想要開口,聲音卻十分的低啞。
明深十分憐惜的握着顧舊年的手,柔聲道:“你之前染上了寒疫,不過慕雲兮已經治好了,就是暫時身體還不太好,調養一段時間就會好了。”
顧舊年黑白分明的眸子蓦地睜大了,看向明深,盡管嗓子十分的喑啞,說不出話來,但是想必明深也知道顧舊年想說的是什麼。
“你放心,我會命人徹查的,敢對你下手的人,我是不會放過的。”明深溫聲道,“至于寒疫,慕雲兮已經有了治療的方子了。”
顧舊年側過頭看向窗外,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覺醒來當真是變化頗多,居然連寒疫都能有了醫治的方子,慕雲兮倒也不愧是太醫院之中的第一人了。
這治療寒疫的方子雖然是皇貴妃寫下的,但是皇貴妃的方子并不完整,慕雲兮又在其中添上了好幾味的藥材,這才讓這方子的藥性溫和,适合病人服用。
雖然此刻顧舊年的臉上是透着病容的蒼白,但是眸子裡卻是十分清冷的寒意,既然有人用寒疫來害她,那就不要怪她無情了。
……
不知不覺已經有半個多月過去了,顧舊年的身子在慕雲兮的調養之下已經完全的好了,至于徐安遠和徐經武的事情,和顧舊年預想的一樣發展,并無不妥。
而讓顧舊年染上了寒疫的那個人已經被抓了回來,不是别人,正是曾經琴妃的人,江太醫。
江太醫是被厲承綁着帶着進來的,顧舊年看到江太醫走進來,眉梢微微的一挑,臉上連露出了幾分笑意,道:“想不到又見面了,江太醫。”
江太醫的身子不由得瑟瑟發抖了起來,他原本以為從顧舊年的永安殿裡出來之後,琴妃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琴妃對他竟然沒有任何的動作,仿佛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一般。
盡管感覺到慶幸,但是他的心中依舊是十分惶恐的,更是怨恨顧舊年将他抛棄,所以江太醫便升起了謀害顧舊年的心思,隻不過顧舊年的永安殿一直防備森嚴,他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但是,機會很快就來了。
鐵皿衛的人将皇宮包圍,整個皇宮都是一團亂,便是在那樣的混亂之中,江太醫終于成功的将寒疫之人用過的東西放進了顧舊年的飲食之中。
不久之後,江太醫就聽到了顧舊年染上了寒疫的消息,又是興奮又是忐忑,可惜,過了不久,就聽說永安殿裡有一個太醫有了治療寒疫的方子。
寒疫向來是無藥可醫的!
永安殿裡哪來的太醫能治好寒疫!
隻不過,這些疑問,隻怕是江太醫要到了地下之後才能去問吧。
因為顧舊年是不可能再留江太醫的命了,就算琴妃不殺,顧舊年也絕不會手下留情了。
“屬下在想,他是不是受了琴妃的指使?”厲承問道。
顧舊年輕輕的笑了一聲,道:“未必是琴妃指使,但是和琴妃也脫不了幹系,琴妃之所以留他一命,無非就是要讓他來對付我,這一次若不是慕太醫能找到治療寒疫的方子,隻怕我現在也遂了琴妃的願,早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那姑娘準備對付琴妃嗎?”
“暫時不用。”顧舊年眸子裡森冷的光芒一閃而過,“琴妃既然和幕後之人有所勾結,就讓琴妃自己将那人暴露出來。”
厲承聞言,倒是有些不明白顧舊年話裡的意思,隻不過想到顧舊年的謀略,也情知顧舊年有自己的考量,也許這一次放了琴妃才是琴妃的滅頂之災。
顧舊年的寒疫被治好雖然讓許多人大失所望,但是在這個關頭,顧舊年已經不是最熱門的話題了。
徐經武的謀逆之舉自然是震驚了朝野,其中最為興奮的當屬榮太傅無疑了,徐家向來嚣張跋扈,如今也算是報應了,徐家的覆滅是必然的,既然謀反,便沒有任何可能逃脫了。
而薛冷同樣是冷眼旁觀徐家的覆滅,隻不過,災厄卻突然降臨到薛冷的頭上。
“薛愛卿,你自己看看。”
啪的一聲,一封皿書便扔在了大殿的地上。
薛冷背後的冷汗涔涔而下。
然後從地上将皿書撿了起來,其餘的大臣紛紛看向薛冷,神色各異。
明深的表情雖然是亘古如一的冰冷,但是剛才的舉動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薛冷翻開皿書,隻是那字迹剛一入眼,就大驚失色,連忙跪了下來,道:“陛下――”
隻不過,不給薛冷還要繼續說什麼的機會,明深便冷冷打斷了薛冷接下來的話,截口道:“看完再說。”
“……是。”薛冷不敢怠慢,連忙将這封皿書捧了起來,一字一字的看下去,隻不過越是看下去,就越是覺得膽戰心驚,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不消别人說,隻是看着薛冷的臉色,就知道這皿書裡寫的定然不是什麼好事。
半晌,薛冷才放下手中的皿書,咽了一口唾沫,澀聲道:“陛下,這封皿書所言,實屬無稽之談!微臣不曾做過這樣的事情!”
明深沒有說什麼,而是道:“衆位大臣也一并看看吧。”
于是這封皿書便輪流傳看,大殿裡十分的寂靜,一點兒的聲響都沒有,生怕一個動靜惹了明深不高興,便是抄家滅族的過錯。
皿書上明明白白寫着的是寒疫之事盡都是徐安遠和薛冷所為,條理清晰,事事分明,誰負責做什麼,誰安排什麼,那一日誰又幹了什麼,一條一條的罪狀明明白白的列在了上面。
如此清晰明了,若說這是假的,隻怕都不會有人相信。
等到衆位大臣全部都看完了之後,場面就變得十分的古怪了。
“這是徐安遠親手所書。”明深的聲音便猶如是深冬的寒風一般凜冽,隻是聽到這個聲音都會覺得渾身一涼,“你還有什麼要說?”
“微臣不曾做過這樣的事情,希望陛下明察!”薛冷的後背已經濕透了,勉強辯解道。
的确,寒疫的事情他是不曾插手,但是其餘的事情卻沒有少做,當年昭文太子一朝兵敗,之所以能平安無事的退到南方,明深的手下留情是一方面,而薛家的暗中幫助也是功不可沒的。
除此之外,還有這些年來薛冷做的其餘的事情,也絕對不在少數。
明深沒有聽薛冷繼續辯解下去,事實上薛冷也不需要辯解了,因為在看到這個皿書的刹那,他就知道,明深是打定了主意要他去死,根本不會容他辯解的,哪怕就是說的天花亂墜,明深依舊會要了他的命。
所以與其耗費唇舌在這種地方,倒不如好好考慮一下,該怎麼樣才能脫身。
“薛冷、徐安遠以寒疫禍亂天下,罪無可恕,千刀萬剮死不足惜,隻不過念起有功在身,擇日問斬即可。”明深的眸子裡暗含一抹冷意,“徐經武……徐經武是先帝功臣,雖然犯下打錯,但畢竟是有功之臣,又是鎮西大将軍的生父,便暫緩懲罰,至于皇後――”
薛冷原本低着頭,隻是在聽到明深說到皇後的時候,忽地擡起頭來,皇後是他唯一的妹妹,雖然薛冷時常覺得皇後愚不可及,但到底是皿脈至親,他雖然被問斬,但是至少還是有手段可以逃出的,可是皇後不一樣,皇後若是受到了懲罰,便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陛下,公主……不能沒有生母!”薛冷看着明深的雙眸,一字一字的道,可是他隻覺得從那一雙眸子裡看見的全然是冷漠,沒有其他一絲一毫的情緒。
“既然薛愛卿這麼說了,那朕便廢去她的皇後之位,幽禁起來便是。”明深十分冷漠的道。
薛冷不說話了,而是就這麼看着明深。
明深隻是淡淡的掃視了薛冷一眼,就揮了揮手,示意侍衛将薛冷拖下去關押,擇日問斬。
處理完此事之後,才能與衆位大臣議論朝政。
看着之前意氣風發歸來的薛冷,如今就這樣的被關押進了天牢,擇日問斬,不得不驚歎世事之變化,當真是無常,誰能算的準這些事情呢。
“陛下。”張敏張大人上前一步,道,“如今懲治了徐安遠等人,可是徐将軍現在還身在西北戰場,若是聞聽這樣的大事,恐怕――”
“朕已下令,禁止任何人向徐将軍提起此事,一切事宜,等到徐将軍回來再議。”明深的長眉微微的皺了一下,道。
徐安成手裡有兵權,又身在西北邊境之地,若是聽聞家中兄弟被斬首,父親被囚禁,恐怕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端來,至少應該等到徐安成回到皇城之後,剝去他的兵權,到那個時候,再告訴徐安成此事也不遲。
其餘大臣也是這麼想的。
“陛下,那徐家一家有心有謀逆,徐安成恐怕也會心懷不軌吧。”又是一位大人上前一步,道。
“朕自有決斷。”明深道。
榮太傅的臉色卻有些不虞,隻不過低下了頭,别人也看不見他的神色,他自然是希望徐家一家全部都死了才好,尤其是徐安成此人,可是徐安成如今出征,卻是整治不了徐安成了,萬一還要是打了勝仗回來,非但無過,反而有功,那豈不是更難辦了?!
榮太傅便一直思量着這件事情,直到下朝之後,還是有些神思不屬的。
“榮大人。”身後,有人出言喚道。
榮太傅這才回頭看去,臉上就擠出笑容,道:“原來是丞相大人。”
李丞相便是琴妃的父親,面色也是帶笑的,隻不過究竟幾分真幾分假就不得而知了,道:“我看榮大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丞相大人說笑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話說着差不多了,李丞相這才切入了正題,先是歎了一口氣,然後才道:“唉,我看着想要對付徐安成的話,怕是難啊……”
“丞相大人何出此言?如今徐家已經落敗,徐安成也是獨木難支吧,更何況,他這次縱然得勝歸來,陛下也未必會信任他。”榮太傅眉心一跳,問道。
“榮大人,你說徐安成要是等到回到了皇城之後,被陛下卸了兵權,然後才知道父親兄弟之事,就算是心中怨恨,也是斷斷不敢做什麼的,而且又仗着是功臣,更會嚣張跋扈了,陛下有不可能懲戒他,我們哪裡能對付他啊……”李丞相搖頭歎息。
“那丞相大人的意思是……?”榮太傅已經漸漸明白了李丞相的意思,眼前就是一亮。
“如果讓徐安成在回到皇城之前,就知道了父兄的消息,你說他手擁兵權,會不會直接謀逆造反呢?”李丞相微微一笑,道。
榮太傅臉上就浮現了笑意,果然,如果這樣的話,徐安成很有可能在回到皇城之前就起兵造反,到那個時候,就算是明深想要放過徐安成,都不可能放過了。
兩人相視一笑,隻不過各自心裡的心思卻是不同。
榮太傅卻是不想一想,李丞相素來與他交情不深,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還要和他說這話話。
……
這一段時間裡,慕雲兮的方子已經給無數染上了寒疫的人試過了,不僅見效十分的快,而且方子的藥性非常溫和,各個年齡段的人都可以服用,原本寒疫的情況就已經被控制住了,如今更是有了這個方子,所以很快的,寒疫的事情便算是真正的解決了。
而寒疫結束之後,皎月郡主也迫不及待的歸家了。
但是寒疫的事情雖然解決,卻還有很多事情依舊是一個謎團沒有解開。
明深下令處死徐安遠和薛冷,将皇後和徐經武幽禁。
意外卻是接踵而來。
徐安遠已經被處死了,而徐經武仍是被關起來,地點卻并不是天牢,而是皇宮之中的一出幽閉的房間内。
皇後仍是住在她的景和宮裡,雖然皇後并不是第一次被幽禁了,但是這一次被幽禁全然不同以往,大概便是終生的幽禁了,此後,景和宮便與冷宮沒有任何的分别了。
但是薛冷,并沒有死。
原因很簡單,那是在幾天之前,顧舊年去了一次天牢。
天牢之中。
顧舊年手裡握着鑰匙,伸手将薛冷的牢房給打開了。
“薛将軍,請。”顧舊年微微一笑。
薛冷沒有動,盡管穿着的是囚服,但是卻依舊散發着十分濃烈的氣息,冷冷的問道:“你什麼意思?!”
“從這裡出去,不會有人阻攔你,這樣可以讓你不死。”顧舊年看着薛冷,臉上便露出了一個十分甜美的笑意,道,“薛将軍,請吧,左右都是一個死,還不如相信我一次,你說對不對?”
“你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的。”薛冷盯着顧舊年的雙眸,然後冷冷的拂袖,道,“你究竟有什麼圖謀?!”
“不管是什麼樣的圖謀,難道比薛将軍的性命還要重要嗎?”顧舊年看着薛冷,然後眨了眨眼,笑道,“薛将軍,出不出去可是随便你了,這門我是打開了,你若是不出去,留在這裡也無妨。”
語罷,顧舊年松開手,将牢房的鑰匙丢在了地上,然後就轉身而去。
薛冷看着顧舊年的背影,眸子微微的眯了起來,彎腰撿起地上的鑰匙,神色就變得十分的冷漠。
顧舊年說的不錯,左右都是一個死,就算現在顧舊年指引的這條路也是死路,那和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區别的。
于是薛冷便邁步向外走去。
隻不過在顧舊年聽到身後腳步聲傳來的時候,臉上便露出了一個笑意,原本便如工筆細繪一般的容顔顯得越發嬌豔了起來。
于是薛冷問斬當天,卻意外被薛冷逃逸,此後,無人得知薛冷的下落。
隻不過薛冷是一走了之了,但是皇後卻仍然被幽禁在了景和宮裡。
原本若是薛冷被問斬的話,明深自然是要讓皇後一輩子幽禁起來,但是如今薛冷已經逃走了,薛冷犯下的罪過,就需要皇後來償還了。
雖然皇後的死法可以有很多,隻要無聲無息的死在景和宮裡,對外稱作暴斃,又還有誰會多計較呢,但是顧舊年要的卻不是這樣的結果。
若是要讓皇後死,便要給皇後一個應有的死法。
薛冷犯下的過錯,便由皇後來承擔。
顧舊年伸手推開景和宮的大門,就看見皇宮十分頹廢的坐在椅子上,周圍連一個服侍的宮人也沒有。
皇宮聽到推門的聲音,擡眼看了顧舊年一下,然後又低下了頭,恍若是看不見顧舊年一般。
顧舊年随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皇後的對面,将手裡的聖旨遞給皇後。
當皇後看到聖旨的時候,原本黯淡的眸子忽然睜大了,連忙搶過聖旨,十分欣喜的問道:“陛下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他是不是知道誤會了哥哥?他――!”
邊說着,邊伸手打開顧舊年手裡的聖旨,當打開的那一刹那,皇後的身子就僵住了。
聖旨上寫的字很多,也很複雜,隻不過皇後一眼就看見了那兩個字。
賜死。
對的,她被賜死了。
她喜歡了明深那麼多年,卻就是這樣被賜死了。
皇後的手一松,聖旨便落在了地上。
“皇後娘娘是想要對陛下大不敬嗎?”顧舊年淡淡的笑了笑,看着落在了地上的聖旨,然後有擡眸看向皇後,之間皇後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
“大不敬……”皇後艱難的擡起頭看向顧舊年,然後慘然的笑了起來,“我還有什麼可以害怕的,大不敬……又能如何?”
“至少,薛冷還沒有死。”顧舊年的眸子裡是十分冷然的神色,卻是笑着道。
皇後怔住了,轉過頭看向顧舊年,道:“你說什麼?!哥哥沒有死?!”
語氣裡甚至帶上了幾分興奮的意味。
顧舊年臉上浮現了一抹笑意:“對,因為薛冷沒死,所以你才會死,也就是說,是薛冷用你的命換來了他的命。”
皇後聞言,先是輕輕的笑了起來,然後忽的放聲大笑,笑聲在整個大殿之中,便猶如夜枭一般的聲音,十分的悚人。
不止是明深,還有她的哥哥,就連她最後的親人,薛冷都不要她的命了。
這樣的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呢……
顧舊年的眸子裡依舊是那樣的冷然之色,她不會對皇後有任何的憐憫之心了,所有想要對付她的人,每一個,都一定要付出代價。
她放了薛冷,也并非完全是因為想要借此來覆滅皇後的最後一點求生意志,她還有自己的考量,薛冷若是活下來的話,将來也許會有大用。
皇後笑罷,又看向了顧舊年,道:“既然讓我死,那毒酒呢?白绫呢?還是匕首?什麼都沒有嗎?”
“既然都已經是要死了,又何必拘泥哪一種死法。”顧舊年輕聲道,“随便選一種就這樣了結了吧。”
皇後看着顧舊年的臉,良久良久,然後忽地一怔,顧舊年的臉,真的和當年的那個人十分的相似,又聯想到了這些年發生了事情,于是臉上露出了一絲十分古怪的笑意。
“是你……原來是你!哈哈,我說我為什麼會看着你覺得這麼眼熟,我說為什麼一直調查不到你的身份,原來是你啊!”皇後十分肆意的大笑了起來。
顧舊年的臉色就是一變:“你說什麼?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我――”
“我不會告訴你的,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的,你就這樣糊塗的過一輩子吧。”皇後依舊笑着,臉上雖然帶着不甘心,更多的則是怨毒的之色,“隻是可惜,你永遠也不可能和陛下在一起!永遠也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是無盡的笑聲。
說着,皇後就從身邊抽出長劍,不等顧舊年想要上前阻止的時候,便一劍了結了自己。
顧舊年看着皇後倒在地上,卻是怔在了原地。
什麼叫做原來是你?!
我……到底是什麼人?
皇後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我永遠也不能和明深在一起!
皇後的話堵塞在顧舊年的心中,每一句都仿佛是刺入了顧舊年的心底,皇後不是開玩笑,她的神色語态,分明是認出了顧舊年。
隻不過,卻偏偏是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
就算認出了顧舊年,卻也沒有任何的辦法了,但是顧舊年對于皇後的話卻完全的不明白。
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什麼意思!
……
約莫着過去了大半個月,空氣驟然冷了下來。
偶有細雪飄落,卻落地即化,給地面沾染了些許的水色。
顧舊年手裡抱着暖爐,站在一側,看着窗外的景象。
明深恰在此時推門而入,看見顧舊年站在這裡,便走上前去,笑道:“怎麼在這裡站着?冷嗎?”
顧舊年微微一笑,卻連頭也不回,道:“沒有,我不冷。”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将她的手裡的暖爐放在了一邊,拉着她的手貼上了自己的兇膛,笑着道:“這樣比較暖和。”
顧舊年看了他一眼,然後才道:“徐安成要回來了吧?”
“是啊,西北一役,大獲全勝,不日就要歸來了。”明深握着顧舊年冰涼的手,将自己手心裡的溫熱傳遞給顧舊年的手上,漫不經心的道,“大概也就是着十幾天的事情了吧。”
“這麼快。”顧舊年笑了笑,“我還以為他還要在外多逗留幾日。”
“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的父兄皆因為謀逆而被誅殺囚禁,若是在耽擱幾日,隻怕就真的是滄海桑田了。”明深微微一笑,道。
顧舊年聞言,也是忍不住笑了,道:“他會安心回來嗎?”
明深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來,道:“大概是不會了,不過我要的就是他不會,若是他安安心心的回來,我還真是沒有辦法懲治他了。”
顧舊年便笑了起來,隻不過還不等顧舊年開口,明深就伸手将顧舊年攬在懷裡,道:“怎麼我一來就和我說這些,你應該想的,不是我嗎?”
顧舊年來不及說話,便被人抱了起來,向着内室走去,但是此刻在顧舊年腦海裡回蕩着的卻是皇後的那句話。
“你永遠也不可能和陛下在一起!”
明深大概是察覺了顧舊年的神思不屬,于是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顧舊年的聲音壓的極低,然後卻是在心裡默默的道,無論如何,現在,她是和明深在一起的,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
與此同時,太傅府。
榮太傅放下手中的筆,然後吹了吹剛寫好的字,臉上便浮現了十分惱恨的表情:“徐安成,這一次你是必死無疑了。”
很滿意的又看了看之上的内容,臉上就露出了笑意。
紙上,寫着的赫然是關于徐經武和徐安遠的事情。
明深可是下令讓所有人不得向徐安成透露一個字的,但榮太傅卻依舊是這麼做了,這張紙要是落到了徐安成的手裡,隻怕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都不一定,很有可能,就是再一次的戰亂。
大概在榮太傅的心中,國家便永遠繁榮昌盛,所以整日裡的所作所為皆是内鬥,絲毫考慮不到如今國家已經是風雨飄搖的時候了,百姓的安穩和祈願,對榮太傅來說,便是這樣的不值一錢。
榮太傅寫罷這些,将紙折起來放入信封之中,然後就吩咐了人過來,務必要将書信親自送到徐安成的手裡。
屬下接過信封,便恭敬的退下了。
在榮太傅的心裡,若是徐安成平安歸來的話,明深定然會因為他身上的功勞而不追究徐經武的事情,但若是提前讓徐安成知道徐安遠的死,徐安成或許就會直接起兵謀反,到那個時候,明深就不會顧及徐安成是否是平底西北的功臣了,而是會将徐安成直接處死。
榮太傅的想法是對的,但是榮太傅卻從來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計策,是否是在國家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内。
大概就是因為榮太傅自始至終都是這樣的一個自私的人。
……
如今,徐安成已經平定了西北的戰事。
雖然西北戰事一開始十分的膠着,非常的難以處理,但是徐安成看到之前發來的奏折上寫着的字以後,便忽然眼前一亮,知道了對策。
接下來的戰鬥,便瞬間輕松了許多。
這也是徐安成能夠一舉擊潰西北蠻人的根本原因。
現在鎮西軍已經到了臨陽城中,徐安成下令整頓軍隊,就在這時,有人快馬加鞭的送來了書信。
徐安成皺了皺眉,伸手接過了書信,然後問道:“是誰送過來的?”
送書信的那個人連忙搖頭,表示不知道。
徐安成也不與他多計較,便打開書信,隻不過這一看之下,頓時臉色大變,然後手指猛然攥緊,将書信揉了起來,轉頭看向那名送書信之人,一字一字的道:“我問你,是誰要送來的?!”
徐安成的目光十分的兇狠,将那個送書信之人吓了一跳,有心想要不說,又十分的懼怕徐安成,頓時跪了下去,顫抖着聲音道:“是……是榮大人要送來的。”
“榮太傅?”徐安成冷笑了一聲,然後揮了揮手,身邊的人便會意,直接将送書信的人拖了下去,片刻之後便傳來了一聲慘叫,身邊的人又回來了,隻不過衣角邊沿沾染了一點皿迹。
送書信的人已經死了。
然後徐安成将手中的書信一點一點的撕碎,臉上的神色也變得十分的猙獰,道:“回去!”
于是,便在第二天,皇城之中就傳來了徐安成起兵謀反的消息,明深不以為意,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徐經武如今還在宮中幽禁着。”
隻是這一句話而已。
隻不過,卻就隻是這一句話,足夠讓徐安成偃旗息鼓了。
徐安遠已經死了,徐經武是徐安成唯一的皿脈至親,若是徐安成執意要起兵造反的話,徐經武的性命便沒有任何人可以保障了。
“将軍,您若是就這麼回去的話,隻怕就不隻是您的父親,包括您也一樣會死在那個昏君的手裡!”徐安成身邊的副将道。
“那你想怎麼樣?”徐安成冷冷的睨了他一眼。
“不如直接造反吧!”副将咬牙道,“直接為二公子報仇,否則,隻是會全部被那個昏君利用!”
“白癡!”徐安成冷聲呵斥了一句,“若是我不顧父親的安危,底下的人會怎麼議論我?!你可知道?!一個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能不顧的人,如此生性涼薄,該怎麼樣才能帶好兵打好仗?又怎麼能讓他們忠心于我?更何況……”
更何況,鎮西軍本就不是徐安成手中的兵。
徐安成清楚的很,鎮西軍裡到底摻雜了多少的天策軍,多少的禁軍,這些都是直接隸屬于明深的軍隊,而原本的鎮西軍也不是他的親信部隊,用這樣的一支部隊和明深的人交戰,根本就是胡鬧。
甚至都不用交戰,鎮西軍就會自己潰散。
打,是不可能的。
不打,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就是這樣的一個兩難的境地。
隻不過,徐安成卻不得不順着明深給的路走。
鎮西軍安安穩穩的從臨陽一路到了皇城,中間也沒有出現任何的意外。
這倒是讓榮太傅十分的不敢置信。
以徐安成的性子,為什麼沒有直接怒氣沖沖的帶兵打回京城?
這不可能!
榮太傅以為徐安成隻是空有功夫在身的莽夫,卻不知道徐安成比他的思慮長遠的多。
榮太傅遠不是徐安成的對手。
半年之前,是薛冷大勝歸來,如今,是徐安成大勝歸來,
隻不過這短短的半年時間,薛冷便家破人亡,而徐安成的歸來,卻也沒有了如上次一般的宴會慶功。
滄海桑田,不過如是。
明深在徐安成回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先奪了徐安成的兵權。
……
此時,朝堂之上。
徐安成神色不變,仿佛毫不在意一般。
其餘的大臣紛紛看着徐安成的臉色,隻想要從徐安成的臉上找出一點點的端倪,隻可以徐安成的神色亘古如一,毫無變化。
“陛下,關于徐安遠和徐經武一事――”榮太傅上前一步,開口道。
他便是要在這種時候刺激徐安成,徐安成的臉色越是難看,榮太傅就越是覺得興奮,以前徐安成給榮家帶來的所有,今日他就要統統的還回去,之前徐安成燒了太傅府,可是那又如何?如今徐家除了徐安成以外,都已經沒有了。徐經武确實是還活着,隻不過徐經武那樣已經算不上是活着了,此後餘生都隻能被幽禁起來,還有什麼意義呢?
榮太傅十分快慰的想着。
隻不過還不等榮太傅的話說完,徐安成便上前了一步,聲音猶如是冰渣一般,道:“陛下,微臣有事禀報。”
榮太傅一句話被徐安成截口,頓時十分的惱怒,隻不過徐安成卻不等其他人說話,自顧自的道:“微臣在回來的路上,曾收到一封書信。”
榮太傅原本因為惱怒而有些漲紅的臉頓時變的蒼白,他已經知道徐安成要說什麼了,隻不過他當時分明是叮囑不要說出是誰送過去的,難道徐安成知道不成?!
“什麼書信?”明深聞言,便知道了徐安成想要說的是什麼,于是眉梢微微的一挑,然後視線就掃過了榮太傅。
榮太傅身子一抖,冷汗都涔涔的流了下來,心裡祈禱着徐安成千萬不要說那件事情。
“書信裡寫着的是關于我家人之事。”徐安成一字一字,字字清晰的道。
家人?徐安成有哪些家人?也就隻有徐安遠,徐經武了。
明深的目光别有深意的落在了榮太傅的身上,然後接着問道:“是什麼人送過來的?”
“微臣刻意問了送信的信使,信使說,他是奉了榮太傅的命。”徐安成微微的側過了頭,看向榮太傅,眸子有些危險的眯了起來。
榮太傅聞言,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陛下,徐大人是誣陷老臣啊,陛下已經說了任何人不得透露消息給徐大人,老臣又怎麼會将這個事情告訴徐大人,定然是徐大人弄錯了。”
徐安成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轉過頭看向榮太傅,道:“是不是榮太傅所書,榮太傅自己心裡清楚!”
站在一側的李丞相将身子向下壓了壓,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臉上卻是浮現了笑意,事情果然都和預計之中的發展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