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無奈地靠在椅子上,不住地歎氣,最終又看着馬全林說道:“就算當時龍衛真的看錯了,擊斃的是假李達,或者那個李達沒死,被擊傷……最多也就是任務失誤吧?這是情有可原的!當時那樣的情況下,龍衛不可能有機會去檢查李達的屍體,不可能去提取DNA樣本回來确認,這樣的情況在皿狼的任務中數不勝數啊!内部處理就是了,為什麼要到105辦公室呢?”
馬全林點點頭,皺着眉頭說:“問題是事情沒那麼簡單嘛!有好多事情真的沒辦法解釋。龍衛在作戰經過報告中肯定地說,李達是頭部眉心中彈,子彈貫穿整個腦部,自後腦穿出。一個眉心中彈貫穿腦部的人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這是常識吧?擊傷的可能性沒有了。假如龍衛擊斃的是那個假李達,假李達怎麼可能具備和真李達一樣的出槍手法和速度呢?問題就矛盾在這裡!既然李達已經被擊斃了,那他為什麼會再次出現在F國,而且被我們的偵查員秘密提取到指紋呢?難道假李達和真李達擁有一模一樣的指紋?這可能嗎?還有,既然李達已經死了,叢林虎雇傭兵組織怎麼會沒受到任何打擊,反而發展壯大了,還與猛犸組織建立了合作關系,涉嫌與發生在幾個非洲國家的我方援外工作人員被殺、我方駐外機構被襲事件有關,這又怎麼解釋?還有,龍衛可是在叢林虎做了幾天的卧底,與叢林虎的相關人員有過最直接的接觸……”
張成一言不發地聽馬全林說完,頹喪地靠在椅子上,低沉地說:“所以,105辦公室懷疑龍衛涉嫌被李達策反,和李達一起上演了一出金蟬脫殼的好戲,是吧?”
“我的兄弟!”馬全林苦惱地站起身來,望着張成,“咱們換位思考一下,假如咱們不是親眼看着龍衛成長起來的人,而是105辦公室的軍紀幹部,我們會怎麼想呢?這樣的情況下,調查龍衛,難道有錯嗎?難道沒有必要嗎?”
張成不說話了,低下頭歎氣。
馬全林起身拍了拍張成的肩膀:“張成,你放心吧,我還是那句話,清者自清。我上午就跟強力單位的同志打了招呼,請他們一定要幫忙證實一下事情的真相。等他們那裡來了消息,一切就好辦了!”
張成歎了口氣,沉重地說道:“老隊長啊,你知道嗎?我真的不擔心龍衛會被策反。我真正擔心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一旦證實了龍衛的清白,我們……該怎麼去跟龍衛解釋呢?龍衛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最清楚,對于他來說,來自自己同志的懷疑,遠比兇險的戰場更讓他感到挫敗啊!”
“你們他媽的放屁!”105辦公室裡,龍衛暴怒地踢翻了椅子,一雙皿紅的眼睛直視着兩名審問他的幹部。兩個幹部政工出身,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登時吓了一跳,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後退了一步。
“龍衛同志,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坐……坐下慢慢說。”
“我他媽冷靜不了!”龍衛怒吼着,指着幹部的鼻子說,“我可告訴你們,你們要對剛才說的話負責!從現在開始,我要保持沉默了,因為該說的我已經全都說了,你們去調查吧,我等着你們的調查結果,我等着你們的證據。隻要你們能證明我龍衛背叛了祖國,背叛了我的部隊,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把腦袋撞碎了給你們裝塑料袋裡。要是你們證明不了,要是李達真的死了,你們就必須付出代價。”
“龍衛……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另外一個幹部吃驚地說,“付出什麼代價?啊?什麼代價?這是我們的工作,我們做錯了嗎?我們把你找來調查情況,也是想證實一下嘛!你要沒有違紀不是更好,你發什麼狂啊?惱羞成怒還是有别的想法?看你那眼睛瞪着,要殺人不成?”
“你以為老子不敢嗎?”龍衛怒吼着撲了上去。
“龍衛!”
一聲斷喝傳來,問訊室的門被人一腳踹開,龍衛收住身形,扭過頭去,他知道喊自己的人是誰。
馬全林冷着臉走到龍衛面前,上去就給了他一腳:“混蛋小子,你要幹什麼?”
“老隊長!”龍衛忽然大哭起來。
所有人,包括馬全林在内全都愣住了。在馬全林記憶中,龍衛這小子沒哭過啊,以前自己在皿狼大隊的時候,龍衛訓練累吐了皿都沒皺過一下眉頭,這次,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撲在自己肩上嚎啕大哭。
馬全林動容了,輕拍着龍衛的肩膀,最終抓住他的兩隻胳膊,讓他站直在自己的面前:“龍衛,你聽着,我知道你心裡委屈,我理解你。你要清楚,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沒有人想冤枉你,更沒有人要陷害你,我,你的張大隊,和這兩位負責和你談話的同志,我們全都希望你是清白的!但是,你是一名軍人,是一名身經百戰的特種兵戰士!我希望你堅強起來,就像你無數次堅強地面對一次次的戰鬥一樣!我相信你在戰場上能經受住生死考驗,也一定能夠經受住來自組織内部對你的考驗!别哭了,男子漢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好好調整一下情緒,配合組織調查!”
龍衛擦幹了眼淚,使勁點了點頭。
“好了,你們繼續工作吧。”馬全林對兩位驚魂未定的幹部說。
“首長……要不要……要不要請龍衛同志……到負一樓去談?”剛才說話“惹禍”的幹部小心翼翼地說。
“扯他媽淡!!”馬全林怒了,“在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龍衛還是我們自己的同志,怎麼?要把他拷起來關進審訊室嗎?你先把自己的态度也端正一下吧!”
馬全林說完,氣呼呼地走了。那幹部吃了馬全林一通沖天炮,果然端正了不少,說話也不沖了。龍衛這時候也冷靜下來,重新把椅子扶起來,坐下,平靜地說:“你們還要問什麼?”
皿狼大隊,張成的辦公室門口,尤大海、楊勝、雷銳、包春林四個急得團團轉,見張成上了樓,一起把大隊長圍了起來。
“大隊長,咋回事?聽說我們中隊長被105帶走了?”尤大海瞪着眼睛問。
“大隊長,105找我們狼哥幹什麼?”包春林也急急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張成這一天都被這件事煩着呢,見四個人那架勢,倒像是要跟自己要個說法似的,把眼睛一瞪:“你們吵吵什麼?啊?你們還以為自己是新兵蛋子啊?你們都是帶兵的幹部了,什麼素質?啊?找老子興師問罪啊?我他媽的還不知道問誰的罪呢?”
四個人不知道大隊長剛剛被馬全林用同樣的話教訓過,被張成這麼一吼,全都沒了脾氣,可又不能就此回去,眼巴巴地看着他。
張成揮了揮手:“跟我走,去我家喝酒去,慢慢跟你們說!”
“是!”四個人齊刷刷地喊了一聲,跟着郁悶的張成下了樓,直奔家屬區。
半小時後,四個人又全都從餐桌上站了起來,啤酒瓶墩得梆梆響,尤大海扯着脖子喊:“啥?狗日的105有沒有正事兒了?龍衛有被策反嫌疑?他們咋不說狗腦袋上長犄角呢?咋不說咱皿狼大隊集體通敵呢?”
楊勝也氣鼓鼓地說:“大海!走!找他們去!”
四個人扭頭就要走,張成趕緊把他們攔住:“回來!逞強是吧?要造反啊?都給我坐下,我去都沒好使,你們去就管用?别添亂了啊!”
四個人不情願地坐下,楊勝又說:“大隊長,這事兒真是說不過去啊!咱們不能幹等着啊!狼哥在105指不定多委屈呢!”
“那有什麼辦法?”張成無奈地說,“等等吧,強力單位那邊也在加緊調查呢。這事兒你們知道就行了啊,回去别瞎咧咧,真給我弄出個集體事件來,我可兜不住!”
“哪兒敢說啊?”雷銳苦笑着說,“要真告訴一中隊的兄弟們,保不齊大夥兒就得去105要人去!”
這時,張成的老婆餘敏從廚房端着一盤子菜出來,也直說:“這事兒真是沒道理,龍衛怎麼可能有事呢?你再給馬處打個電話……”
“你就别添亂了好不好?”張成白了老婆一眼,悶頭又喝了一大杯啤酒。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張成掏出來一看号碼,頓時精神起來,站起身接通電話就喊:“老隊長,怎麼樣了?啊?”
電話那邊,馬全林的語氣興奮異常:“完事兒了!徹底清楚了!龍衛就在我跟前呢!”
“啊?”張成又驚又喜,“這麼快完事兒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具體的我還沒整明白呢,就知道上次的任務沒有問題,李達的确被龍衛擊斃了!明天上午強力單位的陳處到我這兒來,咱們要一起開個會,到時候就全知道了。總之,我們的龍衛同志經受住了組織的考驗,徹底平反昭雪了!龍衛明天也參加會議,今晚上不走了,這小子盯上我家那兩瓶陳年茅台了,準備今天晚上把它們幹掉,你來不來?”
“我馬上出發!”張成興高采烈地挂了電話,從椅子上抓起上衣,對那大眼瞪小眼的哥兒四個說,“後面還有兩道菜,全是你嫂子最拿手的,你們哥兒幾個繼續,我得找老馬去!”
“怎麼跟看電影似的啊?跌宕起伏啊!”尤大海笑着說,“到底咋回事啊?”
“回來讓龍衛自己跟你們講吧,啤酒不夠自己下去買去,喝完回去睡覺,别喝多了惹事!老婆子,我走了啊!”
張成“砰”地關上門走了。餘敏端着菜走出來,想問一句都沒來得及,笑着對尤大海他們說:“看見沒?你們大隊長就沒個正型兒,剛才還吹胡子瞪眼的呢!他請客,把你們扔這兒自己跑了!你們别客氣啊,繼續喝吧。”
“行啊嫂子。”楊勝笑道,“知道我們狼哥沒事兒了,就發現這酒真不夠了!”
“我給你們買去!”餘敏高興地摘圍裙。
“不用不用,我去吧!”包春林站起來出了門。
陳處長伸出右手食指,向衆人展示一番後,伸進小盒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極薄的如透明薄膜似的東西來,再将它套在食指上。這時,奇迹發生了:與手指結合後,薄膜瞬間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作戰處3号會議室,不大的房間裡,隻有馬全林、張成、龍衛和強力單位某處的陳處長四個人。
看得出來,龍衛已經徹底從昨天的事件中調整過來,情緒不錯,但依舊焦急地等待着陳處長介紹情況,因為他同樣想知道關于李達的情況。
陳處長的目光掃過大家,開始介紹:“我還是從頭說起吧。早在去年一月份,我們這個部門就依照上級指示,對F國的猛犸貿易集團展開了秘密調查。經過近一年的工作,我們已經基本上掌握了這個披着貿易公司外衣的F國特務組織的真實情況。就在半個月前,我們打入内部的同志傳來消息,猛犸集團開始和北非一個雇傭兵組織洽談合作事宜。就在上周,總部傳來消息,我們在非洲幾個國家的外派人員和機構先後遭到了身份不明武裝分子的襲擊,總部懷疑與猛犸組織有關。事情确認後,我們順藤摸瓜,開始調查這個與猛犸合作的雇傭兵組織的詳細情況,結果表明這個雇傭兵組織居然就是叢林虎,而他們的首領李達更是在近日到達猛犸組織總部,與其領導人艾特簽訂了一份新的合作協議。我們的偵查員利用工作之便複制了這份協議,同時得到了協議上李達的右手食指指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