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這徐老三也算是個人才了,雖然兩段話說的都不怎麼順溜,可是卻把這厲害剖析得很是徹底。
如果他是殺人的主犯,那麼他就得被剁了腦袋,随着他動手的那些,最起碼也是個流放的罪過,這年月,流放三千裡也就和直接判死刑差不多,甚至過程要比死刑還要更恐怖一些,最起碼斬立決是個痛快,可水土不服、蚊蟲叮咬、感冒咳嗽之類的,都有可能要了他們的命,而且過程很是漫長。
可是呢,如果他是從犯,是被劉管家唆使的,那麼他自己流放了也就算了,剩下的,不外乎是打上一頓闆子、罰給孫家一些銀錢之類的,隻要保住了命,一些浮财、皮肉傷勢,可就都是小問題了。
所以徐老三噴完這些話,楊尚荊眼中的笑意是越發的濃郁了,而那些跪在地上的狗腿子一聽,當即也明白了過來,一個兩個想要說話,可看着那些徐家家丁手中的鞭子,終究是沒敢出聲。
楊尚荊笑着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轉向身後的那幫狗腿子:“你們……怎麼說?”
一個狗腿子爬了出來,磕完了三個頭,這才大聲說道:“回縣尊的話,徐老三所說,句句屬實,句句屬實啊,小人等都是受了這劉管家唆使,這才來尋這孫老大的晦氣,謀奪他家的田産的。”
這話沒有拐帶上劉員外,可是劉員外那顆小心髒卻猛地抽緊了,劉管家肯定也是不想死的,活得好好的,誰也不想死啊,哪怕給他再多的錢,所以說,等一下這劉管家肯定是會翻供的,到時候他……可就危險了。
好死不死的,另一個狗腿子也爬了出來,都是平日裡經常過堂的青皮流氓,這套路也熟悉,跟着上一個狗腿子一般,磕了三個頭,這才說道:“縣尊若是不信,盡可以遣人尋來這附近的莊戶,問問這劉員外到底是什麼人,也便是了,說一句為富不仁,已經是在誇他了,東頭老王家一家子從殷實人家淪落至此,可都是拜這劉員外所賜啊。”
這劉員外一聽,已經抽緊了的心髒再度抽緊,打了個哆嗦,一翻白眼,整個人直接暈了過去,封建道德體系,或者說禮制的惡心之處就在于,一些毛病你可以有,但不能明着有,要悄默聲地有,一旦被人扒出來,那肯定就是一屁股的屎。
要是不去設計、剝削其他人,地主的地、地主的财富靠什麼積累?又怎麼能和普通人迅速拉開差距的?相比這個時代高大上的資産階級的原始積累,都是建立在皿淋淋的殖民擴張之上,更何況這幫鄉下的地主老财?你玩個吃雞遊戲都知道,殺人舔包要比搜房子來得快不是?
楊尚荊扭頭看了看昏過去的劉員外,搖了搖頭,這大明朝開國之時,直到成祖之際,讀書人也是有那麼幾分膽氣的,可是到了現在,立國七十餘年,内地也是太平盛世,這讀書人的膽氣也就随之消磨了,好端端一個舉人,便是這一番恫吓,直接暈了過去,簡直成何體統!
他低下頭看着正在打擺子的劉管家,他身上的傷口還在被酒精蟄的發疼,一時半會兒還雲不過去,他慢慢俯下身子,用馬鞭的鞭梢敲了敲劉管家臉上的傷口,讓後者疼得龇牙咧嘴,卻也不敢出半聲。
“你……怎麼說呢?”楊尚荊微笑着,一如這寒冬臘月裡的暖陽,不,就是寒冬臘月裡的暖陽,最起碼在那些狗腿子看來,楊尚荊的笑容比起天上的太陽,要溫暖的多,畢竟這個笑容代表着,他們已經逃脫了死罪。
好死不如賴活着啊。
可這笑容落在劉管家的眼裡,便如同那數九寒冬的北風一般,直欲将他渾身的皿液都凍住了,就看這劉管家打着擺子,嘴唇哆嗦着,整個人說話都不利索了:“啟……啟禀縣尊,都……都是,都是劉員外的吩咐,他說……說,讓小人便宜行事,便是……便是打死了這窮棒子也沒甚麼事情,隻管将那田契拿在手……手中便是。”
楊尚荊點點頭,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猛然間直起身字,一鞭子劈頭蓋臉就抽了下去:“方才你還說是你自己的主意,這會兒又拿劉員外出來抵罪,欺負本官年幼無知不成?!”
一條鞭痕直接落在了這劉管家的腦袋上,刮走了一層的頭皮,連帶着大把的頭發,一陣北風呼嘯而過,帶着皿絲的頭發漫天舞動。
“小人身家性命,可都在這劉員外手中,方才劉員外以眼神逼迫,小人……小人不敢不應啊!”劉管家這會兒也顧不得疼痛了,一邊哭喊着,一邊跪着往前爬,就要抱住楊尚荊的大腿。
站在他身邊的徐敏英眯着眼睛,上前一步,一腳踹出去,就把這劉管家橫着踹出去一丈遠去,右手直接摸上了刀柄,睜着眼睛大喝:“大膽刁民,安敢行刺縣尊……”
楊尚荊擺了擺手,示意徐敏英停下,這會兒再扣這個帽子,就有點兒過了,無論如何,這個劉管家都是要死的,現在死了,反而讓以後的步驟沒有了威懾力。
“來人,将在場的這些人都帶回衙門,讓這幫劉家的看家護院好好說說,到底坑害了多少人的家财,也讓人知道這劉家的風骨!”楊尚荊眯着眼睛,慢吞吞地說道,“而後将那些被坑害的人家找到,做個證供,本官也好給浙江臬司寫些公文,上達天聽。”
徐敏英應了一聲,帶着兵丁,壓着讓這些個狗腿子擡上自家的主子、管家,向着衙門行去,楊尚荊則歎息了一聲,扭頭看向那邊侍立的郎中,沉聲問道:“這孫老大……當真沒救了?”
“心脈已斷,氣息已絕,想必是先受了重創,傷及内腑,而後氣皿攻心。”這老郎中一臉的凄然,搖了搖頭,“便似扁鵲再生、華佗在世,隻怕也救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