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一章
朝中有人好辦事。
南京的兵部尚書、戶部尚書、工部尚書本來就是外朝的人,對給楊尚荊開後門這種事兒,本來就沒什麼抵觸心理,所顧慮的,不過是給了楊尚荊這個少詹士、兵部郎中、黃岩縣令就地采買軍需之權之後,會不會開一個可怕的先例。
畢竟先例這種東西,是能不開就不開的。
不過呢,魏國公在旁邊推了一手,緊接着豐城侯李賢也給南京寫了一封信,再然後,受了李賢照顧的軒輗,也給徐琦寫了一封信。
于是乎,備倭衙門就地采買軍需的條子算是批下來了,跟着下來的,還有一個工部的主事,張元浩,字子期,屬于大明朝少有的技術性官僚,最重要的是,他是被軒輗提拔上來的,原本不過是個縣令。
總而言之,這是個自己人。
所以楊尚荊也就沒瞞着他,直接把他領到了永甯江旁邊的工坊,讓他見識了一下水力鍛造的效率和質量。
“蓋因未曾拿到朝廷就地采買軍需之許可,這工坊搭建至今,也隻是做些農具、炊具以供本地農戶使用,便是規模都未曾擴大些許啊。”楊尚荊指着面前的工坊,一臉的痛心疾首狀。
聽着裡面叮叮當當傳來的響聲,好歹幹過技術的張元浩有點兒皺眉,黃岩縣這邊沒聽說過産鐵礦的,這工坊的工坊設在這裡有個卵用?難不成……身邊這位楊少詹士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就敢從外地運鐵料回來自己煉鐵?
這可是重罪啊,鹽鐵官營,這可是國策。
不過他還是按捺下心頭的疑問,随着楊尚荊進了工坊,就看見裡面水力鍛機在活動着,到底是個讀過書的,眉頭一簇,直接問道:“這可是當年《天工開物》之中所載的水力鍛造之法?”
楊尚荊點了點頭,也沒讓他多看,直接領着他往另一個方向去了,這玩意看也白看,他楊尚荊又不可能拿出來一幅力的分解,給他詳細講一講這玩意的工作原理,畢竟自己人歸自己人,親疏還是有别的。
“本官在京中祭拜先太師文貞之時,曾經暈倒過,夢中有仙人驚現,見本官還有些資質,便傳了些工坊營造、練兵強軍的法子。”楊尚荊就開始滿嘴跑火車,反正現在别說黃岩縣當地的人說他是文曲星降世了,就是遠在南昌修仙的甯王朱權,都硬點了他星君的身份。
偏趕着這個時代,你說當官兒的不信鬼神吧,他還要講究一個天人感應;你說他信鬼神吧,他還講究一個敬鬼神而遠之,所以任憑楊尚荊怎麼吹活,這張元浩也隻能附和幾句:“少詹士純孝之人,上天垂憐,自然有真人下降,傳授秘法。”
看着張元浩那個表情,楊尚荊就咧了咧嘴角,撒謊的第一奧義,就是真話當假話吹,七真三假,最具有欺騙性,他本來就是穿越過來的,自然是身份掩飾的越好就越好了。
“此間,乃是攻防錘煉出來的鐵器。”楊尚荊指着前面架子上擺着的東西,一本正經地開始介紹,“不過是些縣中百姓日常用度所需之物。”
張元浩看着眼前那柄殺豬刀形狀、但是比殺豬刀長了足有二尺的長刀,咽了口唾沫,這尼瑪……是炊具?是農具?
他大踏步上前,伸手将這柄刀抄在手裡,用力揮了揮,重量、重心調整的異常之好,揮舞之間,刀口不挂一絲風聲,拿在眼前觀瞧,刀身上還有鍛打出來的雲紋,而且那個密度,普通的百煉鋼都趕不上這玩意。
楊尚荊看出了他的震驚,再度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了:“此物乃是為本縣獵戶定制之物,前日裡山中出了妖孽,縱有天師府的蔡道長在此鎮壓,卻也不能根除了妖氣,這山中的野獸也比尋常狂暴了不少,若是沒有此物,隻怕縣中獵戶要死傷甚劇,也不知有多少孤兒寡母要望山而哭了。”
尼瑪,這玩意用來打獵?你搞笑呢吧?!
張元浩感覺自己的三觀都在重鑄,他仔細看了看刀身,嗯,不是大明朝制式的戰刀,不犯忌諱,然而比起他在軍器局那會兒督造的刀劍,又好了何止一個檔次?
他的眼光左右瞧着,似乎是在找着什麼,楊尚荊就是一笑,對着身後的一個大匠歪了歪頭,後者笑了起來:“張主事可是在找試刀之物?縣裡的張屠夫拿了好用的物件,正好送了一頭肉食來,給我等工坊大工改善夥食,方才才殺了,如今整片的肉食正挂在廚下。”
張元浩點了點頭:“總歸是為了民生,試試刀也是好的,總不能讓縣中獵戶平白喪命于猛獸之口。”
那大匠點了點頭,小跑着削去吩咐了,楊尚荊站在這張元浩的背後,輕歎了一聲:“這鍛造之術雖是奇淫機巧,卻也是關乎國計民生,本官造此工坊,也不過是先行試驗,畢竟這水力穩定歸穩定,真要是用起來,卻也有傷及性命之可能,這工坊之中,死于那鍛錘之下的,也有那麼兩三個了。”
頓了頓,楊尚荊接着說道:“若是真個好用,有了推廣之餘地,自然要讓工部上報朝廷。”
自己人歸自己人,該說的還是要說的。
張元浩聽了這話,深吸了一口氣,這話的意思很明白了,如果他想把這事兒捅上去,那麼他肯定會死在水力鍛錘下面,剛剛進門的時候看見的那個,力道當真不小,他估摸了一下,自己要是被擡上去,兩下自己就成了肉醬了,之前受過什麼樣的傷都是看不出來的,他要是不說,那麼這功勞,他能分去一點,升個一級兩級,不是事兒。
所以他點了點頭,露出來一個笑容:“此間生産之炊具、農具,俱是十年三月丁辰日之後鑄造,督造者乃是下官。”
楊尚荊哈哈一笑,伸手從他的手中奪下了殺豬刀,一刀揮出,正好斬在了推過來的那片豬肉上。
豬肉連同脊椎,應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