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貞烈祠到底是個啥,楊尚荊都沒聽說過,不過從字面上的意思來看,很有可能是和貞潔烈女有關。
看出了楊尚荊的疑惑,忠叔笑了笑,挺不好意思的那種:“少爺前日裡公務繁忙,老仆自作主張,在城西買了一片墳茔地,将蔡慧、婉煙二人的屍骨下了葬,又在旁邊買了一座規模稍大的宅子,讓人整修了一番,将蔡慧、婉煙二人的牌位供于其中,就喚作‘貞烈祠’,以表少爺對這兩個貞潔烈女的哀思。”
“她們二人不是東廠的……”楊尚荊當即就睜大了眼睛,然而話說了一半,就把剩下的一半給咽下肚子了,站起來沖着忠叔深施一禮:“若非忠叔老成持重,替戬查缺補漏,戬險些誤了大事。”
忠叔連忙站起身來,閃在一邊,将楊尚荊扶了起來:“老仆伺候在楊家伺候,如今已是三十餘載,備受優待,若非得遇恩人,早就死在建安城的大牢之中了,盡心竭力也不過是分内之事,少爺這般,倒是羞殺了老仆。”
為什麼要給一個沒戳過一指頭的京城名妓和一個東廠番子修祠堂呢?
這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惡心人,而是一個擁有多重目的的舉動,一箭雙雕,所謂的花小錢辦大事,不外如是,要不然楊尚荊怎麼能站起來就給忠叔深施一禮呢?
第一,是要把婉煙這個東廠番子的身份徹底洗白了,這樣就不怕東廠方面蹦出來,指着楊尚荊的鼻子說他“擅殺密探,圖謀不軌”了。畢竟歌妓死節這種事兒,隻要文官兒們往外一吹,哪怕不直接吹捧皇帝,那也算是人民道德水平提升了一個檔次、我大明江山海晏河清的一個表現,誰敢反對?那就是往大明朝的大好河山上抹小黑點,就是違反“禮”。
金英這種老成持重、老奸巨猾的人物當然是不會自己跳出來說了,哪怕楊尚荊造什麼貞烈祠他都不會說,那會嚴重激化内廷外朝的矛盾,但是王振他連自己是“當時周公”這種話都敢往外噴,你指望着他長腦子?那簡直就是和自己的小命兒過不去,所以這個麻布不僅要塞,還要塞得嚴嚴實實,讓他知道,把麻布吐出來皇帝會弄死他。
第二,則是給自己身上加個光環,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好立于不敗之地。你想啊,一個青樓妓子,本來就時逢場作戲、水性楊花的代名詞吧?到了我身邊兒,瞬間就編成貞婦了,連二程都說過“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那你說我這道德水平高不高?你們誰敢反對我、彈劾我,是不是就在質疑平先賢言論了?
特麼的為了彰顯自己“聖人皿脈、道德高尚,可為天下表率”,現在衍聖公家的女眷,為了迎合大明朝的有大明特色的禮制制度,都被圈在一個小院子裡,連個陌生男人的面兒都見不着,吃飯都是隔着牆“投喂”的!雖然吧,孔聖人的出生本來就不合理法,“野合而生”,但是呢,你們要與時俱進,要領會精神嘛。
兩人剛剛坐回原位沒多久,還沒說上幾句話呢,一個皂隸就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彙報道:“縣尊,李巡檢在外等候。”
楊尚荊挑了挑眉毛,李繼這個時候過來,肯定是已經挑選好了巡檢司青壯,這可是一件大事兒,總體而言不比弄死黃家小,算是他第一步開始掌握屬于自己的人力資源的開始了,所以他點了點頭:“讓他進來吧。”
皂隸恭恭敬敬地“诶”了一聲,倒退了三步,都快蹭到門邊兒了,這才一轉身出了屋,忠叔看着楊尚荊的目光裡就全是笑意:“少爺這般威勢,倒是頗有老太爺當年的三分神髓。”
楊榮是大明朝最能打的内閣輔臣啊,而且根本不加一點兒封建迷信牌兒特技,上到兵部大佬、五軍都督府大拿,下到尋常衛所的頭頭,哪一個不是好生巴結,你拿我和他比?饒是楊尚荊現在已經頗有演技了,還是臉色一紅:“戬不過投機取巧罷,忠叔莫要調笑。”
說話的功夫,李繼就進來了,手裡捧着兩個冊子,滿臉的恭謹:“下走幸不辱命,已然将巡檢司人手挑選完畢,餘下的隐匿人丁,也已經盡數錄下,還請縣尊過目。”
“下走”是啥?門下走狗,極度的自貶,這已經是把自己整個兒賣給了楊尚荊的節奏,要不李繼就隻能自稱“下官”。
要不怎麼說,中國封建年代的君權天授其實很先進呢?這本身就是另一種形勢的****,君權神權一把抓,比起西方那種君權神授真是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楊尚荊自從那天“斬妖除魔”之後,可以說一手握着皇帝賦予的“政權”,另一手握着“文曲星”賦予的“神權”,狂拽酷炫,已然不似人間生物了,被說尋常衙役,就是做官兒的也是更添了三分的恭謹,更别提李繼這種老字号兒的狗腿子了。
楊尚荊接過了冊子翻了翻,點點頭,頗為滿意:“條理清晰,姓名、年齡、籍貫樣樣清晰,倒是不錯。”
然後李繼就頗為感動:“下走不過忠心任事而已。”
話鋒一轉,李繼就問道:“如今藩司尚未發來軍械,不知縣尊要如何安排這百五十人?”
雖然說這一百五十個巡檢司的新丁,省财政會補貼一部分軍費,但畢竟是縣裡财政供養的,所以大頭兒還得縣裡往外掏,現在下面正在收夏糧,等收好了一股腦交上去,這樣才會有軍械發下來,至于私鑄軍械……想都别想,隻要不是想造反,給自己扣一個“紫微帝星降世林凡”的大帽子,就别提這茬。
楊尚荊伸手扣了扣桌子,思考了一下,這才說道:“讓那百五十人在巡檢司的校場上等着,本縣過去自有安排,餘下的直接安排到縣中鳏寡孤獨廢疾者之家,幫忙收收夏糧,待夏糧征收完畢,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