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時,你我,就化在了這天地裡,默不作聲。”
――《白馬要經》
天蒙蒙亮,西平城還在夢鄉之中,城外,一支軍隊浩浩蕩蕩的一路向北。
王副将站在城頭,目送他們,朦胧天色,他隐約看到一面大旗飄揚在隊伍的最前頭,他眯起眼睛,仔細看着,漸漸的,他的瞳孔放大,有些震驚,他看到了一面白字旗正在迎着風飛舞。
心潮湧起,久久不能平靜。
良久。
“末将明白了,少主!”
王副将喃喃低聲道。
……
大軍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
常丹帶着大軍,走出了西平城下的荒原,一路向北,可是這樣豈不是會遇到蒙胡人主力?其實他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因為他心中那股隐隐不安,讓他實在無法放心,他要證實一下。
大軍行到一處山腳,常丹見将士們十分疲憊,便下令原地休息。他也下馬,靠在一顆枯樹上,掏出了幹糧喝水吞咽着。
士兵們紛紛投來了驚訝的目光。
這時,一名軍官看到,慌張的跑來。
“少主少主,您吃這個吧,那個您吃不慣。”軍官說着雙手捧上幾張細面做的烙餅,白裡透黃,一看就十分有食欲。
常丹先是一愣,這才發現士兵們正一個個呆呆的看着他。他趕緊咽下了嘴裡的炒豆,又看了看眼前的這個軍官,隻見他粗糙凍的通紅的雙手捧着用幹幹淨淨的手絹裹着的烙餅。
“怎麼吃不慣,将士們能吃我就能吃!”常丹佯裝生氣,抓了一大把炒豆塞到嘴裡咯嘣咯嘣的嚼了起來。
軍官先是面露驚恐而後慢慢恢複正常,他小心裹好烙餅,塞到懷中,似有心事的默默站到一旁,看着常丹狼吞虎咽的樣子。
士兵們看着常丹,一時紛紛低頭,默默吃了起來,靜悄悄的,沒人說話,隻有嚼豆子的聲音,每個人都眼中清亮有神。
“你叫什麼名字?”常丹忽然對着身邊的那個軍官問道。
“啟禀少主,末将王元憶。”軍官铿锵有力道。
“你的餅哪來的?”常丹問道。
“少主,餅是賤内昨夜送來的……”王元憶一驚,急忙解釋。
常丹一怔,原來如此。
“哦……那就好,有孩子了嗎?”常丹收起了方才那般冰冷的語氣,關切的問道。
“嗯……還沒有,末将新婚不過三日。”王元憶說起來,臉上一陣甜蜜的傻笑。
“挺好挺好,看來你讨了個好老婆啊。”常丹不禁感歎道。
“多謝少主誇獎,也隻是聽聞末将要出征了,才連夜送來的餅。”王元憶笑着說到。
常丹不禁大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轉念,他心中又是一陣惆怅,才新婚三天,就要分别,這一去,生死未蔔,唉……此刻,常丹忽然有那麼一絲絲自責。
“等這次回來,我準你一月假,回去好好陪陪妻子。”
“啊??真的嗎??!”王元憶被這突如其來得好事驚的目瞪口呆。
“當然,軍中無戲言。”常丹正經嚴肅的說道。
“末将多謝少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王元憶跪地抱拳,一句話,擲地有聲。
“好了,我們該走了。”常丹翻身上馬說到。
王元憶點點頭,趕緊組織隊伍出發。
……
小城飄搖夜,大軍出征時。
君着鐵甲衣,臨行意遲遲。
妾取發上钗,換作白炊餅。
送君轅門外,夜深人靜時。
相顧竟無言,但得兩心知。
……
常丹沒有騎馬,他和士兵們一樣,并排走着,腳步輕快。
忽然,前方一匹快馬迎面而來,王元憶迅速上前阻攔。
“來者何人?”王元憶大喊道。
“甘州鐵騎營斥候隊十夫長。”那人迅速下馬。
“哦?李将軍怎麼樣?”常丹一聽,趕緊上前問道。
“啟禀少主,李将軍現在虎頭山中。”十夫長回答道。
“虎頭山在何處?”常丹問道。
“往前大約一百裡就是。”十夫長吃力的回答着,他幹裂的嘴唇已經滲出了皿。
“那敵軍先鋒呢?”
“敵軍正在虎頭山下紮營,準備圍困我軍,所以,李将軍派我趁夜偷偷潛了出來報信。”
“好,我知道了,快去休息吧。”常丹見十夫長已經疲憊不堪,便不再多問。
他站在原地略微思考了一陣。
“繼續前進。”常丹下令道。
将士們聞聽前面有敵人,紛紛打起了精神。
…………
虎頭山。
虎頭山,顧名思義,是其狀若虎頭,山上并無多少樹木,不過卻十分險峻,易守難攻。
李藥師那日帶着鐵騎行到此處,丢棄了戰馬,遁入這虎頭山中,追趕的哲布見此狀況,無可奈何,本想下令進山追擊的,可是想了想,還是選擇了保守一點,在山下的出口安營紮寨,準備圍困,畢竟,下了馬的蒙胡勇士,進了山恐怕就是去送死。
于是,哲布帶着大軍堵在山下。
李藥師得知後,也是無奈,若是這樣下去,必然得餓死在這虎頭山中。于是他立刻派了人趁夜色,偷偷摸下山,出去送信。
也是巧,常丹本來就有打算尋找接應他們,這下剛剛好碰上。
……
山上。
士兵們橫七豎八的靠在山谷裡。
李藥師站在山頭,遠遠的看着山下,蒙胡人的營帳在山下連成一片,他不禁心中擔憂,到底送信的人有沒有出去,今天,可是他們所能支撐的最後一天了,能吃的都已經吃完了,明天,若是還是沒有援軍,那就隻能與敵人,魚死網破了。
“派去尋路的人還沒回來嗎?”李藥師忽然扭頭向軍官問道。
“回來了,還是一樣,這虎頭山險峻,背後是高崖,上下,隻有面前這一條路,雖然易守難攻,可是這是死地。”軍官垂頭喪氣道。
“給我提起精神來!”李藥師見軍官這般模樣,厲聲喝道。
軍官吓了一跳,趕緊擡起頭,站的筆直。
“我們甘州營,沒有孬種,大不了與敵人決一死戰,有什麼可怕的!”李藥師瞪着那軍官,若是往日,定要打他二十軍棍。
“将軍,屬下知錯了!”軍官自責不已,暗暗罵自己,真是丢了甘州營的臉。
李藥師點點頭。
“告訴将士們,今夜,我們與敵人,決一死戰!能活下去的……”
李藥師稍稍一頓。
“記得給兄弟們燒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