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向來專權,不喜别人插手事情,今天看見柳雲熙也要去大堂,破天荒沒有感到不喜,反而心中多了一份踏實與慶幸。
柳雲熙撞見老夫人後,有種計謀被撞破的尴尬,才準備行禮,掩飾一番,就被老夫人拉住了手,“不必多禮了,趕緊進大堂,不能讓女官們久等。
”
握着柳雲熙手的老夫人,手心中一片粘膩的汗濕。
兩位身穿绯羅蹙鸾華服的女官,氣勢非凡地站在大堂中央,望着急急趕來的祖孫兩人,隻微微點頭當做行禮。
柳雲熙神色微諷,宮裡的人真是好大的架子,一個個都是鼻孔看人。
老夫人毫不在意,甚至臉上還牽出一抹讨好謙卑的笑容,看着通身氣派淩人的女官,老夫人腿都在打顫,好在柳雲熙眼疾手快地扶着老夫人坐了下來。
不等老夫人開口,其中一個深得太後器重的一等女官就開口道:“大小姐呢?
”
老夫人勉強掩住惶恐,聲音微顫道:“錦丫頭這些日子身子不适,正在後院中休息,不知兩位女官前來所為何事。
”
女官微蹙眉頭,顯然沒空在跟老夫人打太極,直接道:“我們要給大小姐驗身子。
”
“驗身子?
”老夫人一臉茫然。
柳雲熙察覺到了不對,趕緊道:“我姐姐已訂下了婚約,怕是不能入宮了。
”
兩個女官臉上露出狐疑錯愕的表情,“大小姐和誰訂下了婚約?
這件事為何沒有禀報太後?
”
老夫人心跳如鼓,簡直不敢再說一句話。
隻有柳雲熙委婉遮掩道:“姐姐隻是一介庶女,哪敢每一件事都去禀報勞煩太後娘娘。
”
先開口的女官,眼神精銳地盯着柳雲熙,“你們還沒說大小姐跟誰訂下了婚約。
”
柳雲熙絞着手帕,久久不好回答。
還是老太太承受不住壓抑氣氛,道:“是何楊山,何家的嫡長子。
”
“糊塗的老東西!
你把你孫女的前程全毀了!
”女官雷霆一喝,滿臉暴怒,“大小姐是什麼人,竟要将她許給四十來歲的男人做續弦。
”
将此話一丢,脾氣極大的女官也不多看一眼就摔門而去。
另一個脾氣稍好,沒多開口的女官,深深看了一眼顫顫巍巍的老太太,冷聲冷語道:“太後派我們來給大小姐驗身子,是想将她賜給三皇子做側妃。
本是富貴臨門的好事,偏給你攪了,我們也隻好回去給太後娘娘複命了。
”
大起大落,老太太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老太太暈了之後,許嬷嬷和柳雲熙七手八腳将老太太擡回了院子,又命人快馬加鞭地将李大夫請了過來。
前院發生的事情極快地傳到了墨玉軒中。
一直沒出過院門,甚至連房門都懶得出的柳雲錦,停了描花臨帖的皓腕,第一次這張淡漠豔華的臉上出現了詫異的神色。
“如果真能嫁給三皇子為妃,也解了燃眉之急,确實是一樁幸事。
”環玉不知邊塞發生的事情,自顧自道。
“福之禍也,禍之福也。
這件幸事,對我而言卻是一樁禍事,若非柳雲熙嘴快多言,今日就要大禍臨頭了。
”柳雲錦望着墨尖滴落的丹色紅墨,有些心亂。
刑嬷嬷使了眼色,不明所以的環玉忙不疊閉上了嘴。
發生了的事情,想隐瞞也隐瞞不住,沉思之後,刑嬷嬷還是道:“小姐愛慕的人是南陵王,千裡尋去關外,你們以為小姐是去找的誰!
有些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了。
”
環玉臉色一變,愧疚不安道:“小姐,我不是有意多嘴亂說!
還望小姐莫往心裡去。
”
說罷,擡手就給了自己兩個耳光,快得讓人都來不及阻止。
望着環玉紅腫的面頰,柳雲錦有些心疼,“誰讓你掌自己嘴的,你不清楚的事情,就算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
”
“環珠你去拿玉凝露給環玉擦上。
”
環珠領着環玉出了裡屋,文嬷嬷才神色謹慎道:“太後娘娘的性子難測,一旦決定的事情就難以更改。
她想給小姐賜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能派女官過來一次,就能派女官過來第二次。
嫁不嫁三殿下另說,萬一發現小姐非完璧之身,我擔心會引起其他麻煩。
”
刑嬷嬷也是點頭,“皇宮裡驗身的法子有兩種,一種是用守宮砂點在身上,出現紅點之後,便能确定是否為完璧之身。
還有一種便是去查看下身私物是否完整。
前一種還好糊弄,隻要在膀臂上抹上一種藥汁,隻要與守宮砂相觸,哪怕不是處子也能出現紅點。
後一種,就難辦一些。
”
宮裡的女官驗過不知其數的入宮女子,甚至不用驗下面,隻要看一看女子走路的姿态,行為舉止,就能判斷是否為完璧之身,想要從她們眼皮底下通過,除了威逼利誘,就再無其他法子。
“不管怎樣,我們都不會讓小姐陷于危險難堪處境,”文嬷嬷恢複了鎮定,眼中掠過堅定的光芒,仿佛是下了何種決心,“若是太後再派女官過來,我們會想盡法子拖住她們。
到時候非要驗身,就讓院中的其他丫頭,頂替了小姐。
”
柳雲錦望着宣紙上半幹的墨迹,用指尖沾了一點朱砂色的紅墨,凝着指尖把玩,“太後身邊的人豈是好糊弄的。
發現我非完璧也罷,絕不能将你們都卷進來,落得欺上的罪名。
到時候聲名狼藉,也能給人做填房,總好過你們陪我一塊人頭落地。
”
“小姐!
”文嬷嬷和刑嬷嬷皆是一驚,大小姐這是在自暴自棄?
柳雲錦安撫她們道:“不必着急,我總覺這件事會有轉折的餘地,王爺還沒回到安泰皇城,且再觀望一段時日。
要知道東陵能做主的可不隻有常德太後一個人。
”
……
老夫人眼睛睜開的時候,屋子裡已坐滿了人。
“娘親……”
“夫人。
”
“奶奶,你終于醒了!
”
老夫人對人影後面的許嬷嬷道:“将我扶起來。
”
不等許嬷嬷動手,月荷拿過兩個紅底繡花枕頭墊在後面,将老夫人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