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刑嬷嬷忍耐,冷厲的神色,婆子不見畏懼,尖刻調笑道:“說來,大小姐也是好命呢!
嫁出去就能做個五品官夫人,可不是我們這些奴才能比得的。
”
“啪”的一聲,刑嬷嬷使了全身力氣,打得那婆子臉一偏,發髻散了大半。
“啊!
”婆子捂住臉,發出一聲又怒又痛的尖叫聲,“你敢打我!
你以為自己還是皇宮裡的女官嗎?
日後你随大小姐嫁過去,也是伺候人的奴才,又比我們高貴到哪去!
”
“打你,不是因為我比你高貴,而是看不慣你在這陰陽怪調地談論我家主子。
”刑嬷嬷冷冷道:“再讓我聽見一句,我定撕爛了你的嘴。
”
婆子挨了打,又被刑嬷嬷如此威脅,臉上挂不住,捋了袖子就要上來跟刑嬷嬷拼命。
從屋内走出的文嬷嬷阻攔道:“小姐身子不适,正在屋裡休息,你們這些做奴才的在外面高聲喧嘩,是存心想讓大小姐一病不起嗎?
”
外面守着的婆子這才作罷,神色刻薄道:“也不是我們想要喧嘩,是有人仗勢欺人。
算了,我也不想計較了,大小姐也沒些日子在府内了。
若是大小姐真的一病不起,也沒人能頂替她嫁給何官人做後弦。
”
這刁鑽的婆子,有意無意說話總要帶點刺。
刑嬷嬷容不得别人輕賤嘲諷小姐,又要伸手去打,被文嬷嬷拉住。
文嬷嬷勸道:“小姐已經起榻,我們回屋伺候吧!
衆口難堵,何須做這些口舌之争。
”
僵持了一會,刑嬷嬷終于還是轉身随文嬷嬷一同進了屋子,身後的婆子沖着地上,聲音極響地唾了一口濃痰。
屋内,柳雲錦披着外衫,站在窗邊,墨發随風,眉眼平靜清淺,宛若一塊通透的墨玉髓。
素手握着銀剪将春蘭的枝葉仔細修剪,外面的争吵聲她聽得一清二楚,知道老夫人逼她嫁給何楊山,已派人封了她的院子。
“小姐,”刑嬷嬷在柳雲錦的身後跪下,滿臉愧疚,“老奴無能!
老奴出不了院子,也幫不了小姐。
”
柳雲錦擱了銀剪,将刑嬷嬷扶起,“嬷嬷不必自責,這件事本就與你無關。
”
“可是,再這麼下去,小姐就真的要嫁給何楊山了!
”刑嬷嬷一向少有表情的臉上,難得露出了着急之色。
将剪下的枝葉歸攏到一塊之後,柳雲錦才淡淡道:“想娶我入門,也要看何楊山有沒有那個命。
若是身上的傷一直不好,甚至為此斷送了性命,這場婚事還能辦嗎?
”
她勾了勾朱唇,将蘭花的葉子一片片打理好。
刑嬷嬷眼睛一亮,她真是擔心太多失了往日的缜密,小姐有身手不提,手下還有武功一等一的影衛蒼狼,想要取人性命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到時候何楊山真死在病榻上,也有芳兒做替罪羔羊。
“也不急着讓蒼狼動手,暫且讓柳雲熙再高興兩天,”柳雲錦眼中淡笑的流光再次浮現,唇邊的莞爾好似劇毒嬌豔的天仙子,奪目的豔麗下藏着殺機,“付出的心思越多,到頭來才發現是一場空,才會格外的失望憤怒,嬷嬷你說是不是……”
……
病榻上的何楊山得知自己能娶兩位嬌美人,喜出望外,不顧身上的傷口疼痛,讓人趕緊過來換了庚帖,隻等着合了生辰八字,定下良辰吉日,早早将兩個新娘娶回府去。
院中房内,老夫人合了杯蓋,問道:“如何?
生辰八字可還匹配?
”
請來的劉半仙,專為高門大戶算命測字,也幫要出嫁的小姐合八字,定日子,能得他批言,向來是八九不離十。
故而就送了他“半仙”的名号。
劉半仙将三個人的庚帖看了又看之後,一摸花白的胡須,搖了搖頭,“這叫芳兒的倒是可以嫁,她的八字輕,還帶點福氣,以後說不定能添子添孫地旺夫。
但柳家小姐的八字,實在是奇特又少見。
”
老夫人一揚眉頭,好奇道“怎麼個奇法?
”
“這八字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卻是大福大貴,大兇大險之命。
走對一步能成凰,走錯一步能成鬼,尋常男人怕是娶不得,娶了會折福壽。
唯有命貴之人,才能壓住她的八字,與她相配。
”劉半仙望着手中的庚帖,思索着慢慢道。
柳雲熙聞言,柳眉微蹙,一臉的不屑。
她是未來人,知道這些算命的都是騙子。
哪有什麼天命,不過是事在人為。
這些神棍打着知天命的幌子,騙人錢财,還偏偏有一群愚民信誓旦旦地堅信。
這個叫劉半仙的,說不定就是柳雲錦找來解圍的“托”。
老夫人一聽,臉色微變,将信将疑地問道:“此話當真?
”
劉半仙有些不悅,“天命這種事本就是信及有,不信及無。
我給人算命測字,從未看走眼過。
老夫人覺得老朽胡言亂語,那就另請高明。
我隻說一句,與天相抗,逆天而行,終不會有好結果,莫要等到後悔應驗之時。
”
他起身盯着柳雲熙看了一眼,又是一歎。
極好的面相,可惜壞在了這雙野心勃勃,滿是算計的眼睛上。
時也、命也,知天命也有躲不過的命。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
以為事在人為,實是時運造就罷了。
柳雲熙給了賞錢,打發劉半仙出府之後,就向老夫人争辯道:“這些算命的不過是騙人錢财,滿口胡謅的江湖術士。
他若真能窺測天命,又怎麼淪落到給人算命讨活的地步。
奶奶大可不必聽他的,庚帖都換了,哪有退婚的道理。
”
老夫人歎了一口氣,“再看看!
我這幾日眼皮子一直跳,這婚怕還是不妥。
”
“有什麼不妥!
嫁給人做後室,就是她柳雲錦的命,至于是福還是禍,奶奶何必去管那麼多。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反正是禍也牽扯不到我們身上!
”柳雲熙急切道,眉眼間一派勢在必行的寒光。
老夫人極是信命,信佛,對于柳雲熙的話并沒有聽見去,反而對她咄咄逼人的氣勢不喜起來,“好了,好了。
柳雲錦好歹是你的親姐姐,這門婚事是好是壞,你心裡也該清楚。
上次你點催情香的事情,我睜一眼閉一隻眼也讓它過去了,你何苦還在不依不饒呢?
這門婚事,我自有打算,你下去吧,我要念經了。
”
柳雲熙望着老夫人閉目不悅的神情,知道自己是操之過急了,彎腰柔聲道:“是……雲熙知錯了,還請奶奶勿怪,雲熙還想陪着奶奶一同念經拜佛。
”
老夫人眼睛不睜,“今日不用你陪着了,下去吧!
”
柳雲熙還想再說什麼,見老太太不想多言的模樣,還是退出了院子。
隻要柳雲錦沒有嫁給何楊山,她就不會放棄!
柳雲熙清美的臉露出猙獰之色。
幾日之後,柳雲熙又施施然來了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這幾日氣消了些,對柳雲熙又恢複了往日寵愛。
柳雲熙一撩淡黃色的荷葉邊細軟的裙紗,在佛像面前跪下身子,念了一會佛經之後,她狀若無意提及道:“我舅舅身上的傷已好了大半,這幾日問我訂下的日子,叫我不好回答。
舅舅見我吞吞吐吐,有點不高興。
”
念經的老夫人一頓,睜了眼睛沒做回答。
“我知道奶奶覺得這婚事不合适,改日我去回了舅舅,”柳雲熙以退為進道,她眼睛一轉,極是猶豫,“劉半仙說得話也不能全信,他說姐姐八字不好,會克夫,我舅舅身子都已好了大半了。
想來說不定是有人買通了劉半仙,故意要他這樣說。
”
老夫人久久沒回應,直到柳雲熙都快有些不耐煩的時候,老夫人才出聲道:“不要再糾纏在這件事上了,你說得也是,是福是禍都是她的命!
就定在這個月廿一,你今兒就去回了你舅舅,讓他早作準備。
”
柳雲熙眉梢飛揚,難掩喜色,笑道:“好,我今天就去告訴舅舅。
十擡聘禮,一樣都不會少。
”
一個庶女能值上十擡的嫁妝,也算是“賣”得值了。
想着,老夫人也露出了笑意。
喜宴婚事都在悄悄進行着。
這日,老夫人心無旁骛念經時,許嬷嬷着急着慌地進了裡屋,禀報道:“老夫人外面來了兩個宮裡的掌事女官,說要見大小姐。
”
老太太一驚,問道:“怎麼回事?
不是要她們看好大丫頭,怎麼還叫她去給皇宮裡通風報信了!
”
許嬷嬷也是六神無主,“這幾日沒見大小姐出過院子,也無信鴿飛出過柳府,也不如何還讓皇宮裡頭知道的!
”
“行了,趕緊去大堂,别讓宮裡人等急喽!
”老夫人素來對皇家又敬又畏,害怕皇太後因為柳雲錦的婚事怪罪于她,一下子就癱軟地爬不起身子。
許嬷嬷半托半扶,才把吓得喘不過氣的老夫人拉了起來。
她們走出院子不久,就遇上了同樣得到消息,想要趕去大堂的柳雲熙。
柳雲熙的臉色同樣不好看,她并不害怕,隻是擔心,擔心自己費盡心思替柳雲錦訂下的婚事,會被宮裡的來人破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