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骘也看向青年,不過他的神情卻頗是鎮定。
青年抱拳為禮,微微笑道:“在下張遼,久聞淮陰步子山有大才,特來相見。”
“張遼?”步骘和衛旌先是一怔,随即立時想到了張遼何人,皆是一驚,衛旌失聲道:“征東将軍、青州牧?”
步骘也看向了張遼,沉穩的他眼裡也露出震驚之色。
張遼依舊是面帶微笑:“正是在下。”
步骘和衛旌二人确認了張遼的身份,當即躬身見禮,張遼今為征東将軍、青州牧,位在九卿之上,統攝一州之事,而他們二人隻是貧寒布衣,面對張遼不敢怠慢。
張遼親自上前扶起二人,開門見山的道:“子山、子旗不必客氣,此番張遼前來是邀請二位出山相助,方今漢室衰微,天下大亂,我志在與天下仁人志士一道平定戰亂,匡扶社稷,安定百姓,還望二位不棄鄙陋,相助于我。”
步骘和衛旌又是一怔,他們沒想到堂堂征東将軍、青州牧竟然親自來邀請他們,如此重視,可比尋常的征辟要強出百倍!
二人一時心中激蕩,步骘還算鎮定,衛旌卻是喜形于色,忙拉着步骘一同行禮道:“我二人何敢當将軍如此看重,實是惶恐,願随将軍建功立業。”
“哈哈哈哈!”張遼躬身一禮,大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從今往後,同舟共濟,休戚與共,請二位上車!”
他一揮手,立時有親衛駕過來兩輛馬車,将步骘和衛旌迎上了馬車,二人暈暈乎乎就跟着馬車一路向北。
……
東城縣位于徐州下邳國西南角與揚州交界之處,整個縣的地形猶如一根犄角,突進揚州九江郡之中,此縣距離睢陵足有上百裡,曹操大軍屠城之時并未抵達此處。
在東城縣,有一少年俊傑,姓魯名肅字子敬,年方弱冠,體貌魁偉,性格豪爽,有壯節、喜讀書、好騎射、通謀略。
魯肅随無祖輩為官,但家境富庶,他幼年喪父,由祖母撫養長大,自董卓之亂以來,他早早察覺天下大勢,不僅不治家事,相反大量施舍錢财,賣出土地,以周濟窮困,結交賢者,深得鄉人敬慕,時常召集鄉裡少年往來南山中射獵,練兵習武,弱冠之年便聲名遠播。
曹操屠戮下邳之時,魯肅曾聚攏鄉裡少年準備應對,幸得曹操被張遼擊敗退去,東城縣未收到波及,但經此一事,魯肅便開始思考未來該何去何從。
正是上午之時,東城縣南,魯肅正帶着數百鄉裡青年操練習武,突然有人急忙來報:“子敬,有客人登門來訪。”
魯肅頗是詫異,急忙趕回家中,卻見家門外不遠處栓了十幾匹戰馬,族中一個少年正在看護着,他一眼看出那十餘匹戰馬皆是上等好馬,尤其是其中一匹雄駿非常,縱千萬錢未必能買到。
他不由心中一凜,問那少年:“魯小四,這是何人之馬?他們可是去了府中?”
那少年看到魯肅,忙恭敬的道:“兄長,是救了徐州的張遼來訪,已在府中。”
“張遼?征東将軍、青州牧?”
魯肅不由一驚,他如何不知道張遼的名字,此番正是張遼将曹操趕出了徐州,解救了無數百姓,早被徐州人四處傳贊。
如此大人物來自己府中做什麼?
魯肅深吸了口氣,大步回府,到了府中,家仆迎上來,道:“少主,客人正與老夫人說話。”
魯肅點了點頭,他已經看到十多個護衛肅立在院中堂門兩側,目不斜視,屋裡傳來笑語。
“老夫人莫說什麼使君,張遼隻是一個後輩,一個想要結束亂世,讓百姓過太平好日子的有志青年而已,與子敬一般無二,老夫人隻把張遼當後輩看待就是,若是太過客氣,張遼反而要手足無措了,怕是一口水也喝不下去了。”屋裡傳來的聲音溫和,讓魯肅立時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呵呵呵呵……”緊跟着是祖母的聲音:“也好,老身就托大,喊張使君一聲文遠了,看到文遠這般使君,老身才知道為何人人稱道了,若是子敬那纨绔子能有文遠一分本事,老身死也瞑目了。”
“哈哈哈哈,家有美玉,卻被說成頑石,子敬如此大才,竟被老夫人謙虛的說成纨绔子,常言說謙虛是美德,則老夫人之德猶如浩瀚長江,亘古不息也。”
“呵呵呵……”
魯肅在祖母的笑聲中進屋,隻見屋裡一個青年正與祖母談笑風生,他心中極是詫異,他自幼與祖母相依為命,感情極深,但十幾年來他還從沒見祖母如此開懷暢笑,心中登時對這來訪的青州牧大生好感,再細看青州牧,大約二十五六,相貌英武,雙目有神,笑容真切。
這就是青州牧張遼嗎?守牧一方的大吏,竟如此年輕,恐是古之未有吧!
魯肅心中震驚,幾乎在他打量張遼的同時,張遼的目光也看向了他,雙目如星,笑容燦爛,聲音溫和:“可是魯兄弟回來了,在下張遼,冒昧來訪,還望不要見怪。”
魯肅行了一禮,還沒說話,他的祖母陳老夫人就斥道:“子敬,磨磨蹭蹭做什麼,還不快來拜見張使君?”
魯肅心中苦笑一聲,當即不再遲疑,忙拜道:“鄉野小民魯肅拜見張将軍。”
“子敬快請起,無需如此客氣。”張遼一把扶起魯肅,笑道:“我此番來徐州,聽聞東城有一豪傑,姓魯名肅字子敬,忠烈壯節,行事豪爽,急公好義,文武雙全,思度弘遠,故而特來相見。”
魯肅被張遼這一番話誇得有些發懵,還沒開口,他的祖母便道:“文遠過譽了,這小猴兒哪有那麼好。”
不過老人家嘴上雖然這說,但聽到張遼誇贊孫子,臉上早已笑成了花。
魯肅回過神來,也忙道:“将軍過譽了,小子萬不敢當此之譽。”
“當得。”張遼神情笃定:“我平生沒其他本事,自認最擅識人,子敬雖然年輕,但有謀略遠見,罕有人及,老夫人,此番前來,還望您老人家能割愛,将子敬派來助我,則張遼感激不盡,亦在此為誓,同甘共苦,絕不相負,否則天人誅之。”
陳老夫人忙阻止道:“文遠這是作甚,發什麼誓?隻當童言無忌,老天莫記,老身自認看人也不差,老身也相信将軍,子敬就交給将軍了,日後還望将軍多提攜照看。”
她說罷看向魯肅,神情嚴肅:“子敬,汝常說天下大亂,無以為靠,老身以為,張使君便是可靠之人,汝日後便跟随着他,不圖什麼光大門楣,但要竭心盡力,就如張使君說的那樣,結束這亂世,讓百姓過太平日子!”
魯肅看到祖母嚴肅的神情,不敢違背,忙躬身道:“孫兒聽祖母的。”
老夫人呵呵笑道:“如此,汝便陪着張使君,老身先退下了。”
她說罷起身就走,張遼急忙起身攙扶,比魯肅還快了一步,讓魯肅心中一暖,看了一眼張遼,暗自心服。
老夫人退下後,張遼朝魯肅抱了抱拳:“子敬,如何?可願跟随于我,建功立業?”
魯肅苦笑道:“将軍好手段,祖母大人已經做了主,魯肅哪敢有違背之處。”
張遼呵呵一笑,旋即正色道:“子敬以為當今天下形勢如何?徐州又如何?”
魯肅沉吟道:“自董卓入京,車駕西遷,漢室失去權柄,地方州郡割據自立,諸侯并起,寇賊橫暴,一時難以收拾,徐州位于淮泗之間,四戰之地,數十年不能安定,非遺種之地。”
張遼問道:“子敬以為何處可安?”
魯肅看了一眼張遼,沉吟道:“吾聞江東沃野萬裡,有大江阻隔中原,可以避害,将軍意欲取江東乎?”
張遼搖搖頭:“我自河東而起,又取關中左馮翊,而今占據并州之地,掃平匈奴南庭,盡收其民,又得青州一郡,有兵馬近十萬,意欲連幽并而圍冀州,據河東而取關涼,而後南下中原,平定天下。”
魯肅沒想到張遼如今竟然已經有如此強大的實力,遠遠不是一個征東将軍、青州牧所能表現的,他心中震驚之餘又複驚喜,他原本還覺得張遼占據青州一隅之地,難圖中原,難有前途,但如果張遼已然占據河東、并州和關中一半的土地,那他已經完全有了平定天下的資本。
魯肅忍不住起身徘徊了兩步,突然問了一句:“将軍意欲匡扶漢室乎?”
張遼同樣起身,徘徊兩步:“我志在平定戰亂,掃平外虜,安定社稷,開科舉,聚人才,開創一個文化與武略兼備的盛世,若漢室可匡扶,便匡扶之,若不可,我自為之。”
魯肅問出這句話,也沒想到張遼竟會如此坦白的回答,他臉上露出笑容,當即下拜于地:“魯肅拜見主公,願任主公驅馳。”
張遼不由大喜,他知道魯肅算是歸心了。
事實上,魯肅本就是個有遠略、敢作敢為之人,絕不是演義中的憨厚軟弱性格,在曆史上正是他向孫權提出榻上策,料定漢室不可興,提出讓孫權建号帝王以圖天下,足見其非迂腐之人,更有遠見。
同樣,魯肅的大局觀很強,在曹操強大之後,他斷定孫吳不能獨自抗曹,就及時轉變戰略,提出聯劉抗曹之策,并且一輩子都在為此竭盡全力。事實證明他是對的,魯肅死後,孫權與呂蒙偷襲關羽,雖然得了荊州,但卻破了鼎足之勢,蜀國失去元氣,再也難以聯吳抗曹,最終皆亡。
張遼不缺乏謀劃全局的謀士,賈诩、二荀、郭嘉、沮授皆擅長這一點,但他需要一個能平衡全局、又擅長外交的大才,而魯肅無疑最擅長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