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偷與聽
這些天極樂一直在為了更加熟悉環境而努力,哪怕她自己并不喜歡與陌生人打交道。但是為了更好的了解與融入這個世界。極樂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地接觸這些人們。
當然,她自己也有私心就是了。
從來未曾接觸如此溫暖的家庭,極樂想自己也許是有些沉迷于這樣的感覺了。
極樂自己的記憶中是不存在父母這兩個組成家的成員,她從有記憶開始就隻剩下弟弟和爺爺。爺爺對她從來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樣,完全沒有任何如同父親或者母親一般的溫柔關懷。
即使知道爺爺是愛着她和困困的,可是不懂得如何表達愛的老人,隻有用不斷地給他們增加訓練量來增強他們活下去的籌碼。但是他卻不會給他們一個溫暖的擁抱。用他的話來說,這樣的溫情隻會使人更加軟弱。
而,極樂與困困,将來則是要成為極意堂的繼承者的人,更需要保持冷靜理智的頭腦,與磐石不動的心。
極樂回想起來,老人也曾經在他們小的時候,曾經表情扭曲難看地抽搐了一下嘴角,仿佛想要露出和善的笑容,不過由于常年不苟言笑而十分艱難。她也不止一次地發現老人有時候也會做出伸手想要摸摸她和困困的頭的動作,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在半路就快速地收了回去,生怕人發現一樣。
極樂覺得自己其實是非常渴望有一個家庭,能有關心她的家庭成員以及她能夠守護的重要家人。所以現在她才會這麼眷戀Mondo和Sumire給她帶來的溫暖。
哪怕下一秒中都有可能回到現實世界中去,也請讓她能夠呆在這裡的父母一會兒。極樂小聲地祈禱着,整張臉埋在蓬松的被子中,不敢讓人看見表情。
她一絲一秒都不敢去想現實世界中等待她的人,生怕一旦勾起了她的思念之心,決堤的情感就會洶湧不斷地外洩,讓她不再理智。甚至盲目地連找到回家的路都做不到,隻是悲天憫春地不斷思念過去的記憶,因此導緻這個世界的人的疑心。
所以她反複地去找這世界的父母尋安心,試圖讓自己忙碌起來,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标。然後就不再有時間去想念她刻在心上的人們。
又一次腳步輕快地來到Mondo與Sumire的卧室,就像她這些日子做的一般。手擡起來,剛打算敲門,就聽見房内有說話聲傳出來,依稀夾雜着她的名字。
極樂心下一緊,莫不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鬼鬼祟祟地貼到門縫,耳朵湊了上去。
“Felicita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粘過我們,你說會不會是她已經知道了。”Sumire用略有擔憂的語氣說出的話,卻讓在室外的極樂十分緊張,隐約有種不想再聽下去的**,但是因為事關自己而忍耐下去。
“也許吧,Felicita還沒有辦法很好地控制聖靈力量,也許是戀人讓她偶然知道了。”Mondo沉重的聲音響起。“但是正是如此,我才更加不能讓Felicita留在我們身邊啊,太危險了,為了保護我們的女兒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可是,她還那麼小,每次看到她有點緊張有點羞澀地湊近我。我都覺得好心疼,她還隻是個孩子,卻不能在父母身邊成長,無法享受父母的關愛。甚至為了讨好我們,一點難過都不敢說出口。”Sumire略微哽咽。
“Nova也是一樣的吧,我那大哥在想什麼我真是一點都不想知道!連累Nova小小年紀……”Mondo冷哼一聲,沒有攬着Sumire的那隻手緊緊握成拳。
“要不,等Felicita搬出去後,讓Nova與她一起住吧。這樣兩個人還能有個伴,也不至于那麼孤單。算是讓未婚夫妻的二人培養一下感情。”Sumire提議到。就算她自己無法見證Felicita的成長,也希望能有誰能來代替她陪伴着Felicita。作為一個母親,她更加希望是那個她中意的女婿能夠成為女兒青梅竹馬的存在。
“但是Nova的聖靈力量還不穩定……Luca一個人我就有些擔心了,但是Felicita一個人住總要有人看護。”
Mondo不是不想讓身為未來女婿的Nova感情上更加接近自己的女兒。但是基于安全的考慮,他甚至連Luca都不想留,而是留下女仆。但是,萬一有敵人襲擊,隻有忠心的Luca才有那個實力保護好Felicita。這個少年是他看着長大的,他還能夠放心一點。
“畢竟是同齡人,Felicita也會想要一個歲數差不多的玩伴吧。”
“不行,這樣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沒有意義了。但是Nova以後可以和我們一起探望Felicita,他們總歸是要做夫妻的人,培養感情也是必要的。”
“就按你說的做吧,我不會在提出任何異議了。就算在怎麼不忍心,也比Felicita陷入危險要好。”Sumire最終在心疼女兒内心與擔憂女兒安危中選擇了保護Felicita的健康,下定決心的聲音比任何一次都要堅決。“城外的房子也整理好了,十天後Felicita就可以出發。”
“唉……”Mondo長歎一聲,人仿佛都頹唐了不少。這種抉擇,他真不願意面對,尤其是将自己心愛的女兒送到别的地方去,對他來說無異于世界末日!不管嘴上說得多麼好聽,找了多少理由,他都沒辦法原諒做出這樣決定的自己。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會反悔,抱着自己的女兒放聲哭泣。每次見到乖巧可愛的女兒叫他papa的時候,内心翻滾的愛和愧疚幾乎淹沒他。
極樂站在屋外被這陣對話震驚的幾乎不能動彈。
原來,她不管怎麼努力都還是會被送走。原來,她自以為得到了的家庭溫暖消失得那麼快。快到她都來不及反應。
到底是從未得到更加痛一些,還是得到卻失去了更加悲傷。這一駁論總會引來争論不斷的讨伐。
極樂無法思考,她對感情一事一向接觸不深。知道自己無法控制這中莫名的情緒,所以選擇了不碰。可是本該是沒有投入多少感情的人,為什麼會讓她這麼不舍。
轉身想要離開,無暇顧及她平日一起床就會來Mondo和Sumire這兒報道的習慣,此時的缺席會不會引起他們的猜測。她現在下意識地想要逃避,想要否認他們說的話其實是在騙她的。
等她一覺醒來,身邊是永遠不會放棄她的江困困和顧栎臣。
腳步慌亂,沒有注意前方。極樂匆匆忙忙間撞上人了。擡頭望去,是西服穿得極為不羁的Jolly。
“Jo…Jolly!”極樂像是找到可以傾訴的人一般,抓住Jolly的褲腿,壓抑着哭泣的心情,小臉泫然欲泣,開口就是破音。也許是雛鳥情節,也許是Jolly和她曾經一個十分信賴的部下很相像,都是看起來很随意花心,實際上是個十分可靠、講義氣的男人。極樂此刻見了Jolly就忍不住露出難過的真實内心。
“大小姐怎麼了?”Jolly抱起死死揪着自己褲腿的極樂,無奈地看了一眼已經揉成泡菜的高級布料,語氣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柔和。
他其實剛才就看見極樂從Mondo的房門外跑走,熟知家族中每一件事的Jolly自然才得出是什麼消息讓極樂如此失态。但是習慣冷酷的他,不知道為何卻自找麻煩地起了念頭想要安慰一下大小姐。
也是如此才造成了他現在抱着極樂,手僵硬卻輕柔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她的背。
“隻有我一個人了,我又隻剩下一個人了……我好怕……”極樂所剩不多的理智讓她不曾提及另外一個世界,但是此刻,來到一個陌生世界的恐懼和彷徨猛然間爆發。糅合着被認定的親人放逐的悲痛,一發不可收拾。
肉感十足的小手抱住Jolly的脖頸,小腦袋搭在他的肩窩,眼淚源源不絕地潤濕了Jolly的藍色的襯衣。
“大小姐别難過了。你不是一個人,Mondo和Sumire也是愛你的。”從未對待過哭泣的孩子使得Jolly有些手足無措,此刻他習慣使用的冷酷毫不留情的手段完全派不上用場。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太過蒼白無力,Jolly的臉頰浮現出一絲焦急和懊惱的紅暈。“就算你忘記了,愛你的人同樣會為你焦心。而且,大小姐你這麼可愛,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你的身邊……所以不要哭了,我也……”
Jolly敢發誓他這幾十年來從來沒有說過這麼煽情的話!他額頭都冒冷汗了,才憋出這麼幾句話!下次絕對不能腦子發熱去幹安慰人的舉動了!大小姐太難纏了!他甯願去和意大利最大的黑手黨杠上都抵抗不了大小姐的眼淚!
“可是我還是一個人啊,他們為什麼不能陪我!?難道愛就是要把愛的人越推越遠?為什麼不能在一起?我其實很怕孤獨,當初他們說是我父母的時候,我誰都不認識,所以我相信了,我以為會一直在一起的……我以為他們不會放棄我的……”極樂的手臂收縮,将Jolly的脖子抱得更緊。牙齒緊咬着自己的嘴唇,壓下又一陣冒出的淚珠。
既然能夠忍住就不能再讓眼淚流下,擡起頭她還是堅強的江極樂。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同情關心江極樂,眼淚也給不了誰看。
聽到懷中孩子的口齒不清的反駁,Jolly才意識到,這個自打醒來就一副樂觀開朗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孩子忍耐了多少事情。失憶對她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隻是别人都當她是個不記事的三歲孩童而忽略了她初醒時腦中空白的恐懼。而這個孩子卻忍耐着恐懼,試圖掩飾太平讨好所有人,讓所有人都錯覺她什麼事都沒有了。
Jolly莫名地内心某處有些疼痛,他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感覺,總之下意識想要逃離和忽略。隻有用寬闊的臂膀抱着極樂,沉默地撫摸着她的發頂。他脖子的那片肌膚幾乎都能感覺得到極樂呼吸的熱氣,隐約覺得她已經停止了哭泣,略微松口氣。
許久,極樂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壓制住爆發的負面情緒,擡起頭面部表情僵硬地朝他微微一笑,想讓他放下她。卻見到Jolly眼神一暗,眉頭皺起。
極樂的嘴唇由于過于用力已經被咬破了,鮮豔的猩紅緩緩從唇角流淌而下,就連Jolly的衣領也已經染紅一大片。剛才未曾注意到,極樂現在一扯嘴角都會有種尖銳的疼痛。
但是還在忍耐範圍之内,比起當初被鋼琴線劃得體無完膚,極樂不在意地撇撇嘴,再一次疼得“嘶”了一聲。
“你不要說話,我先帶你去上藥。”Jolly冷聲說道,制止了極樂掙紮想要下來的身軀。抱着某人,大步流星地來到了他的煉金室。
熟練地從某個架子上翻出了醫藥箱,轉身見到剛才哭了一場的極樂已經收拾好情緒,正好奇地打量着這間房間,圓滾滾的草綠色眸子經過淚水的沖刷愈發明亮,如同最純淨的祖母綠寶石。
“你要感興趣,以後可以常來找我,雖然我會經常更換鑰匙,但是用這把鑰匙不論是什麼鎖都能打開,當然隻有我的煉金室。”動作輕柔地在極樂粉嫩的唇上塗好粉紅色像是唇彩一般的藥膏,Jolly好笑地看極樂對房内的每樣東西都興緻高昂。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會做出那麼多反常的事情,總之想到就這樣做了。甚至把這間對家族所有人來說都是“禁地”的房間的鑰匙給了她,要知道這把鑰匙是無論他換成什麼鎖都能打開這間房的大門,而家族中大部分見不得人的機密都是在他的這間房内儲存着的。Jolly以“大小姐以後也會成為家族首領,早點接觸這些也沒什麼錯”的借口,試圖掩蓋自己跳動都不正常了的心髒。
稍微有些遺憾的是,就算把鑰匙給了她,她相比也不會有來的機會。暫不說她即将要被自己的父母送到異鄉成長,光是他那不成器的兒子知道他的大小姐要來Jolly的煉金室,一定會千方百計地阻止的。畢竟他當年确實是用冷酷的手段對Luca和他的朋友們做了些不好的事,以至于這些人都對他如臨大敵。
“嗯!”極樂用鼻子發出肯定的聲音,知道自己應該走了,已經打攪Jolly很久,還讓他看見她那麼丢臉的模樣。握緊手中的樣式古樸的黃銅鑰匙,揣入口袋。
老臉真是丢光了!
不過她現在的皮相才三歲,哭一哭促進新陳代謝~還吃了男主之一的豆腐,賺到了!
……姑娘,你的節操也掉光了!